第七章 蠱眼故鄉 六

我追到三樓,月餅和一個赤裸上身的男子在屋裡講著完全聽不懂的語言。突然,我看到了幾輩子都不會相信的事情——驕傲的月餅,竟然跪下了!

男子對我招招手:「你也進來吧。」

這一幕實在太驚悚,我的腦子徹底轉不動了,傻望著男子。他的左眼眶裡長滿暗紅色的肉,身上全是魚鱗狀疤痕,包裹著圓鼓鼓的東西,就像一顆顆緊閉的眼睛。

我喊道:「月餅,起來!」

「呵呵,沒有我的命令,他敢起來么?難怪你能抗拒畫蠱,」男子很舒服地坐在沙發里,「月無華把所有蠱蟲都種在你的身體里,居然一隻也沒給自己留下。」

月餅被畫蠱控制了!一瞬間我明白了「我用了所有蠱蟲保證你能見到明天的太陽」的真正含義。

「阿普,讓他走。我的錯,自己承擔。」月餅說道。

阿普腳尖踩著月餅肩膀:「你叫我什麼?」

月餅低著頭:「哥哥,我錯了!」

我徹底傻了!阿普竟然是月餅的哥哥,而且月餅根本沒有中畫蠱。

「我的弟弟,怎麼可能中我下的蠱。」阿普冷笑著說,「真不明白,你跑了那麼多年,為什麼回來找我斗蠱。你不知道結果會是一死一傷么?」

「哥哥,我不知道你在這裡,我……我以為你死了。」月餅啞著嗓子說,「前幾天我經歷了一件事情,想通了幾個關鍵點,所以才回來的。」

月餅的情緒過於激動,沒有琢磨阿普說的話,我卻隱隱約約聽出不合邏輯的漏洞。當下實在太過混亂,我來不及琢磨漏洞出在哪裡。

「我不知道,」阿普滿身傷疤顫動著裂開,露出一顆顆骨碌亂轉的眼睛,「現在是不是還活著。」

這是我經歷過的最恐怖的視覺衝擊!

月餅仰頭問道:「誰做的?」

「阿華,我從來沒有怪過你。能再看到你,我很高興。」阿普揚了揚眉毛,「給我根煙,好久沒抽過了。」

阿普曾經是南平市警察,五年前的南平大學美院的「硫酸暴屍血案」由他負責。當時月餅年少氣盛,又會些蠱術,一定要跟著參與。

這個案件阿普和月餅共同經歷,只是簡單提了幾句,我聽得懵懵懂懂,只知道好像發生了極為詭異的事情,阿普左眼受重傷昏迷,月餅居然逃了!這讓我萬萬沒有料到,不過也隱約明白了月餅說的「逃避這麼久,也該面對」的含義。

以下是阿普的講述——

阿普再次蘇醒時,與一張被挖出雙眼的人臉面對面。他用力推開屍體,左臂更加疼痛,傷口迸裂露出兩顆人眼。好在阿普大風大浪經歷了不少,很快冷靜下來,觀察四周,發現是族人在南平市買的那間別墅。

難道是族人用「人眼做蠱」救了他?想到這裡,阿普心裡略略踏實,左眼雖然沒了,好歹還是活著。他喊了幾聲無人回話,只好忍著疼痛下樓。

到了一樓,大廳里瀰漫著腥濃的血味,中央巨型茶桌上摞著一坨蠟化粘連成腐肉的屍堆,擺放成金字塔形狀,頂部端端正正頂著一個人頭。腐爛的五官依稀能看出相貌,是他的好友阿達!

地上擺著一排手鏈、戒指、掛墜,正是離開村寨在南平生活的族人佩戴的飾品。屍堆幻化成一張張熟悉的臉,在阿普眼前飄來飄去,他差點瘋掉!

阿普衝出別墅,左臂上的兩隻眼睛如同烙鐵,燙得他無法再往前走一步。他勉強走回別墅,疼痛感消失了。他又試了幾次,只要離開別墅,疼痛感就會越來越強烈,最後一次疼得腦子要裂開,拼儘力氣爬了回來。

望著屍堆,他萬念俱灰,一頭撞向牆壁。再一次醒來時,身上又多了兩隻眼睛。

他終於懂了,殺死族人的兇手不想讓他死。他掩埋了族人的屍體,用蠱術把挖眼屍體製成活屍,購買日常用品,四處打探消息,保護南平市最後一個族人。

常年囚犯般的生活、族人被殺的仇恨、被莫名玩弄的命運扭曲了他的心理。他越來越痛恨當年臨陣脫逃的月餅,如果月無華沒有逃走,可能結果不會是這個樣子。痛恨到無法承受的時候,他就會自殺,之後身上會再多一雙眼睛。

直到今天下午,窗口飛進一隻蝴蝶煉成的蠱蟲約他斗蠱。他把活屍製成屍木,巡視院子,又在客廳布下畫蠱等待斗蠱人,沒想到卻等來了月無華。當月無華跪下道歉的那一刻,他忘記了仇恨……

阿普講完這番話,我驚悚之餘反問道:「不是你約月餅斗蠱?」

「哥哥,你是誘餌,吊我上鉤。有人想把咱們一網打盡!」

月餅推開窗戶望著夜空,無邊的黑暗似乎湧進了屋子,地板上斑駁著光明黑暗交錯的光點。我心裡一動,想起在圖書館破陣時的情形,仰頭觀察著房頂的射燈。

「普哥,有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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