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蠱眼故鄉 三

房屋堪輿中,西北角是陰氣最重之地。忌諱放鏡子、銅器、槐柳木器,否則陰氣會聚集滋生鬼祟。講究的人家,蓋房子前會請人施術,在西北角地基刻壓邪符咒,保房屋不被陰氣作祟。城市是樓房格局,明白其中玄機的住戶在裝修時用糯米漿粉刷西北角牆面,貼符紙再上塗料,也能起到封陰鎮邪的效果。

餐館西北角,這裡面更有講究。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四相位,白虎為西,玄武為北。五行中白虎屬水,玄武屬土,水土養陰,西北角為養陰之地。無論房屋還是餐館,西北角極少擺放餐桌。大部分餐廳的西北角是衛生間、雜儲室、走廊樓梯,取「污物克陰,陰走偏門」之意。有些餐廳西北角擺放餐桌,是用來供奉陰物發不義之財,俗稱「偏門財」。

這間餐廳的西北角擺著餐桌。一個身材瘦小的人蹺個二郎腿守著滿桌肉菜自斟自飲,還有三副碗筷整整齊齊擺放在空位。他的右腳腕拴著一根紅繩,深勒入肉,腳跟殘留著血跡,椅腿旁放著一個鼓鼓的旅行包。他拿起雞腿撕下一根肉絲,隨手丟到地上。包里伸出一隻木柴樣子的小手抓住雞肉,蘸了一下腳跟的殘血縮了回去。

如此反覆三五趟,他才拎起包一步三晃地出門。

我壓低聲音:「養小鬼?」

「養小鬼」是古曼童的通俗稱呼,是極損陰德的蠱術。據說煉製最邪性的古曼童有三種方法:陰年陰月陰時,在淹死過小孩的河邊把槐木放到水裡聚魂,再把木頭刻成人形埋入地下七天;三歲內孩童喪生後,用饅頭沾血或冥紙聚魂,放在小棺材裡,灌入人血四十九天;從墳里挖出死亡不到七天的小孩,吊在房樑上面用蠟燭燒童屍下巴烤出屍油,再把童屍泡進屍油直接煉製。

那個人好像聽到了我說的話,站在門外回頭看了我一眼,一頭亂髮里飛出個灰撲撲的東西,一晃神不見了。

我的腦海里出現了一個奇怪的場景:

昏暗的走廊,拐角處出現一個戴著白口罩的男人,厚厚的鏡片後面是一雙漆黑的眼睛。他懷抱包裹走到走廊盡頭,掏出一大串鑰匙,金屬碰撞聲讓他動作有些遲鈍,瞳孔縮小,顯出眼白。

拐角走出一個女人,手拿兩截木棍輕輕敲著。男子的瞳孔再次擴散到整個眼球,僵硬著手腕擰開門。屋裡並排放著三張木板床,覆蓋的白布露出人體形狀,黏稠的油珠從床縫滴落,凝結成油膏狀的堆積物。

男子把包裹往地上一放,取了一根竹筒插進膏狀物,小心翼翼地掀開白布,露出一具像坨糨糊的屍體。他從頭到腳輕輕揉捏屍體,床縫裡的油珠滴得更快,落進竹筒。

包裹里伸出一隻乾瘦的小手,朝著竹筒方向摸索。男子解開包裹,爬出一個身體瘦瘦小小,腦袋巨大的小孩,晃晃悠悠地鑽進床底,咂巴著嘴伸出舌頭接油珠喝。

我忽然覺得自己就是那個小孩,油珠在喉嚨聚成一團軟膏滲進食道。

指尖一陣刺痛,我清醒過來,一隻土黃色蠍子趴在手背上,蠍尾的彎鉤刺進指尖。

月餅摁住我的手腕說道:「咬牙忍住,千萬別出聲。」

蠍子刺了我十多下,「啪嗒」掉落。月餅一掌把蠍子拍得稀爛,一本正經地說道:「生吞,別嚼。」

「我不是蛤蟆。」

「你中了幻蠱,必須吃下去!就當補充蛋白質。」

瞅著那坨爛肉,我苦著臉一閉眼,直著嗓子咽了進去。感覺肚子沒什麼不舒服,我吐了口氣正要發問,月餅起身就走:「幻蠱是戰書,他要和我斗蠱。跟我準備東西去。」

我一聽「斗蠱」倆字就來了興緻。月餅在櫃檯結賬時,女老闆找零錢時說了三個字——「月無華」。

月餅裝沒聽見出了餐館,我滿腹疑惑地跟出去:「她認識你?」

「斗蠱之後,如果我還活著,會告訴你。」

月餅很用力地揚起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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