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古館木人 九

「排頭那本黃色的書,是你們的第一個任務。記住,打開書參透任務只有三天時間,沒有作好準備千萬不要翻開。」

我突然想到館長這句話的內在邏輯,頓感輕鬆:我立馬翻開書,管它裡面是什麼內容,閑著三天不就失去資格了嗎?大不了等幾年名冊再次出現,布個陣難死下一批候選人。

「館長,那個女人已經忘記了剛才的事情,不會出現差錯。」李隆基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暗室門口。

館長伸手招呼著李隆基:「那就好。隆基,這些年多虧你們兄弟倆照顧我,進來看看吧,隨便拿一樣東西,足夠用幾輩子了。」

「如果沒有您,兩個棄嬰怎麼能活到今天?應該感謝您才對。」李隆基眼裡含著淚花走進暗室,蹲在館長身前,規整著亂糟糟的蔓藤,「我們一直把您當父親。您卸任了,不管去哪兒,我都陪著您。」

「好孩子。」館長拍拍李隆基的肩膀,「如果不是等候選人,我也不會靠血木支撐這麼多年,活夠了。我心裡早認定你們倆才是異徒行者的繼承人,可惜名冊上沒有你們的名字。」

「館長,別這麼說,是我們天賦不夠。」李隆基委屈得像個孩子,趴進館長懷裡,絲毫不覺得骯髒噁心。

月餅背過身走出暗室不忍再看,我大概明白館長要做什麼,心裡有些酸,正想說幾句話調節氣氛,館長沖我擺了擺手示意不要說話。

我默默走出暗室:當一個人為某件事情努力了幾十年卻被告知連參與的資格都沒有的那種絕望,是任何人都無法用語言安慰的。

我和月餅靠在暗室門兩側抽著煙,月餅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無奈地笑著。

「您不用替我惋惜,我的命運,自己掌握。」李隆基冷冰冰地說道。

「你……原來……咯咯……」

「壞了!」月餅面色一變,甩了幾根桃木釘就躍了進去!我跟著進了暗室,只見一截竹筒插進館長胸口,混著綠色木汁的鮮血從筒口噴出。李隆基把隨身挎包丟到輪椅下面,鑽出一窩食指長短的白色螞蟻。聞到血味,蟻群開合著尖銳的獠牙,順著輪椅爬上館長身體,擁擠著往竹筒裡面鑽。

李隆基根本沒有看我們,手裡擺弄著桃木釘,好整以暇地欣賞著屋子裡的異寶,嘴裡「嘖嘖」有聲,臉上浮現著痴迷貪婪的神情:「這些都是我的,誰也奪不走。」

館長早已沒了聲息,斜貫臉部的紅色疤痕變得煞白,體內「咔咔」響個不停,身體枯萎乾癟。木質人皮的裂痕如同閃電蜿蜒劈裂,相互穿連,一塊塊脫落,瞬間變成半副青慘慘的骨架,白蟻正沿著脊柱往顱腔裡面爬著。

「恭喜你們,最短命的異徒行者。」李隆基笑得很真誠,「怎麼樣?這個結局有衝擊力么?」

月餅身體緊繃如同一根標槍,眼睛眯了起來,雙拳緊握,指關節泛著極度用力呈現的白色。我站到月餅的對角,強壓著怒火,只等月餅出手,配合他一左一右收拾掉這個畜生!

「我的父母,是他吸納的成員,配合他的任務在這裡開了個小旅館隱藏圖書館。他從羅布泊逃回來時馬上就要死了,為了活命他……」李隆基左臉不自然地抽搐著,「他當著我父親的面侮辱了母親,培固精元撐住最後一口氣,把我父母的屍體搗成肉醬放到缸里種下血木種子,養成血木植入身體續命。人算不如天算,他沒想到血木太過霸道,漸漸侵佔了他的身體,把他變成一個怪物!」

我無法判斷李隆基說的是真是假,看到他痛苦的表情,我寧願相信這是真的。而且,我發現一件事情,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月餅緊握的雙拳慢慢鬆開:「你是怎麼知道的?那時你還是個嬰兒吧?」

「我有一種奇怪的能力,能記住出生後的每一件事情。知道么?我寧願沒有這種能力!人,最大的痛苦,就是記性太好。他侮辱我母親的時候,我和弟弟就躺在旁邊。」李隆基全身哆嗦,眼中布滿血絲,「我不敢把這件事告訴弟弟,只能自己承擔,還要裝作對他感恩戴德,你們能想到這種痛苦么?」

「能,我們也經歷過類似的事情。」月餅單手插兜,「南瓜,走吧。」

「你們走不了。」李隆基兀自吼道,「一切都是我的,你們必須死!」

「對不起!」月餅摸了摸鼻子,掩飾哽咽的嗓音,「心中充滿仇恨不是你的錯,殺了他也不是你的錯。但是,真的對不起,我們救不了你。」

李隆基像是聽到最可笑的笑話,叉腰仰天笑著:「救我?我的心不需要你們救!」

「你已經死了。」月餅意興闌珊地說道。

我已經不忍心再看下去,轉過身走出暗室!月餅把門重重關上,屋裡傳出怒吼、驚叫、慘嚎,如同一隻鎖在籠子里被殘忍的人類用沸水澆燙取樂的小獸。

聲音越來越微弱,越來越微弱,漸漸消失了……

「你看到了什麼?」我用後腦勺輕輕撞著牆壁,只有這樣才能感覺到自己的存在,「我只看到一層樹皮覆蓋到他的脖子。」

「他的眼眶裡長出一截樹芽。」月餅撥弄著打火機,彈片清脆的碰撞聲在巨大的圖書館裡回蕩。

「館長給他種下了血木?」我想到李隆基產生的異變,仍然覺得全身冰冷。

「有可能。」月餅收起火機,抽出一本書胡亂翻著,「還有一種可能……算了,我不確定,還是不說了。」

其實就算月餅不說,我也想到了,只是不願說出來。我也隨手抽出一本黃色的書翻開,眼睛其實什麼也沒看進去。

血木,似乎是一種和友情、背叛有關的異物。

「這麼多代異徒行者,之所以完成不了所有的任務,因為合作初期,彼此之間是相互信任的,但隨著異寶越來越多,人心難免會起變化,漸漸地彼此猜忌。何況真的到了生死關頭,誰願意犧牲自己救出同伴呢?」月餅已經把書翻到最後一頁,「異徒行者之所以是兩個人,不是相互幫助,而是相互制約。信任只能帶來背叛,懷疑才能守住秘密。世界上最短的科幻小說只有六個字,『苟富貴,勿相忘』!」

我承認月餅說的話有些偏激,卻直接戳到了最無法抵抗的一種人性——慾望。

「咱們真的要做異徒行者么?」

「你已經打開第一本書了。」

「什麼?」

「你看看手裡的書。」

我捧著書側頭一看,組成「62188」字樣的那堆書,排頭第一本的位置空了。

「書里什麼都沒有!」我急忙翻著羊皮紙製成的書,略帶腥膻氣味的書頁上細細密密排布著羊皮脈絡,根本沒有館長所說的提示。

一頁書紙脫線飄落,月餅一把撈起。泛黃的書頁上浮現出淡淡的血紅圓點,無數根細細的線條由圓點向外彎曲延伸,就像是一滴血滴在宣紙上面,用力一吹,散成各種意想不到的圖案。

當圖案完全成形時,我的心臟猛烈跳動了幾下:「這是什麼?」

2014年年初,國內狗仔隊爆出已婚男女明星私會的猛料,一時間大眾、媒體口誅筆伐,兩人聲譽受到極大損害,事業陷入低谷,足足半年時間這場風波才漸漸平息。沒曾想到了十月又有人爆出兩人在西北古城小酒吧同時出現又先後離開,女子神色激動,似乎和男子發生了激烈的爭吵,小酒吧立刻成了狗仔隊採訪的目標。

奇怪的是,這家酒吧白天從不開門,顧客從未見過酒吧老闆。更駭人聽聞的是,經常有女客在衛生間聽到有人說話。

更讓女客們懷念的是酒吧曾經出現過一位帥氣的領舞男,跳了一個月就擁有了大量女粉絲。有人說長得像真人版流川楓,也有人覺得像鮮肉版金城武。此人突然消失的前一個晚上,粉絲們看到他和一個長著娃娃臉的男生一起進了酒吧倉庫,關係似乎很親昵。

巧的是,男女明星也是同一天出現在酒吧的。

異聞:

古城鼓樓位於騾馬市(地名,不是特指城市名),這裡所有建築的高度不能超過鼓樓,時至今日依然如此。從鼓樓由東向西第四十九塊城磚筆直看去,無論風雨霧霾,視力好壞,能清晰地看到最遠處,正好是曾經的飲馬池舊址。可惜現在已經被重重建築物遮擋,再無法看到這一奇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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