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古館木人 五

月餅急赤白臉地合完影從人群里擠出來時,我已經抽了三根煙。月餅摸了摸鼻子,難得嬉皮笑臉一回:「曉樓,久等了。」

「差不多該你們進去了。」李隆基摸出手機看看時間,「那兩個也應該淘汰了。」

我鼻尖冒出細細密密一層汗珠,手心潮濕,久違的興奮感讓我有些戰慄。

「別緊張,沒什麼危險。」月餅低聲囑咐道。

我伸了個懶腰:「嗯,大不了失敗一次當一周舞男。月公公放心,我絕對不會再試第二次。大路朝天各走一邊,您在這裡安心當舞神,我老老實實回去寫小說。」

「魂淡!說好了保密!」月餅雙眼噴火,盯著李隆基轉進吧台後面小倉庫的背影,手裡多了幾根桃木釘。

認識月餅這麼久,還是第一次見他惱羞成怒,心裡無比痛快:「無華,待小爺救你於水火之中。」

月餅難得跟在我身後沒作聲,我推門而入,才發現並不像我想像的那樣——沒有暗室機關,這裡居然是個小院落!

門「吱吱呀呀」地關閉了,隔絕了酒吧嘈雜的聲浪,院落顯得更加安靜。四十幾平方米的院落,破舊的青瓦白牆,幾棵一人環抱的古樹,稀疏的葉子襯著夜風簌簌作響。一棟木質結構的三層古樓坐落在院中央,三樓木製窗戶透著昏黃的燈光,兩個人影在窗前晃來晃去,像是在尋找什麼東西。

「館長,他們倆來了。」李隆基對著古樓恭敬地鞠躬。

古樓的木門悄無聲息地開啟,撲面而來透著木香的寒氣,乾澀的軲轆聲從樓內黑暗中傳出,懸掛在門前的兩盞白燈籠突然亮起,一個人低頭坐著輪椅出現在屋內。

「月無華,你終於決定把南曉樓帶來了?」館長始終沒有抬頭,陰影中看不清模樣,聲音說不出的彆扭,像是在嘴上套了個罐子帶著沉悶的回聲,「對壞事的好奇心是一種可詛咒的毛病,是從一切不潔的接觸中產生的;對好事的好奇心是一種可欣賞的優點,是從一切未知的探尋中索取的。」

我雖然很想回一句「說人話」,但看到月餅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也只好生生把到嘴邊的話咽回去。

「他們倆快出來了,很快就輪到你們。隆基,我想呼吸這座城市惶恐而浮躁的空氣。」

李隆基幾步走進屋裡,推著輪椅往外走。我心說,大爺您想喘口氣兒就直說,一大把年紀就別裝文青了好不好?

李隆基推著輪椅到了院落,館長緩緩抬起頭,脖頸處咯咯直響:「南曉樓,久違了。希望我不會給你帶來困惑。」

「館長相貌有點特別。」月餅悄悄說道。

「困惑你妹!雙頭蛇神、裂口女、九尾狐我都見過,你一個老頭,能把我困惑到哪兒去?」我實在受不了館長直冒酸水的說話方式,心裡默默吐著槽。

但看清館長模樣後,我愣住了,再仔細一看,強烈的恐懼帶來的寒意從心底蔓延到發梢。館長不是坐著輪椅,而是長在輪椅裡面。

我明白這麼寫出來很難理解,可是我分明看見一個血紅色輪椅上爬滿手指粗細的暗青色藤蔓,把館長下半身層層包圍,輪椅軲轆滴著殷紅的血珠,血珠滲進蔓藤,汩汩流動著輸送進館長的雙腿。

館長赤裸的上身長著一片片巴掌大小的樹皮,縫隙里淌著墨綠色的黏液,像是披了層噁心的鱗甲,脖子上鑽出一根根白蛆大小的肉芽,密密麻麻地蠕動著。他光禿禿的腦袋被椅背的蔓藤層層纏住,只露出皺巴巴的臉。一道恐怖的抓痕由左眉劃裂至右嘴角,翻轉的肉如同趴在臉上的大蚯蚓,泛著暗紅色油光。

「如果不是血木,我早在三十年前就死了。」館長說話的時候,刀口右邊的半張臉根本不會動,顯得更加詭異恐怖。

我忍著視覺心理雙重恐懼帶來的強烈嘔吐感,強裝出一副「本該如此」的表情。

正當我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樓道里突然傳出急促的腳步聲,「咣當」,似乎有人在下樓時摔倒,不多時,一男一女跌跌撞撞跑出來。

女人滿身泥土,雙手撕扯著頭髮淚流滿面:「不是我乾的!不是我乾的!」哭號著推開暗門跑了出去。

「隆基,快去看看!」館長情急中扭頭說道,鑽進後腦殼的蔓藤綳斷幾根,斜斜地耷拉下來。

李隆基急忙跟了出去。隨後出來的男人卻對著館長九十度鞠躬:「謝謝您,我懂了。」

他的相貌聲音非常熟悉,從我身邊走過的時候,我差點喊出聲!

居然是這幾年非常火,演了多部都市暖心電影,被粉絲稱為「首選老公」,前段時間爆了出軌緋聞的著名演員!

「為了破陣,他們倆也是蠻拼的。」館長冒出一句不倫不類的話,「可惜了他們的事業。」

我立刻想到跑出去的那個女人是誰了!

他們倆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你們進去吧。月無華,希望這次不會讓我失望。否則咱們的約定還要繼續。」輪椅載著館長閃到樹下,「如果有意外,立刻拉響掛在牆上的古鐘。」

月餅從剛才開始就沒有言語,徑自進了古樓。

我站在院子里,眼看著月餅一步步走上樓梯,燈光映著他的影子,斜斜地延伸到門口。這一切實在是太過詭異,以至於我幾次想挪動腳步,都沒有邁出去。

「你的命運,就在裡面。找到那本書,你就可以知道真相。」

我硬著頭皮進了屋子,意料之中,房門自動關閉,積滿灰塵的樓梯上印著亂七八糟的腳印,我暗罵自己一句:「該死的好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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