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天空之城 十一

我跌坐船里,心有餘悸地說:「你丫剛才念的是蠱咒?塔里是什麼玩意兒?」

月餅食指擺在唇前讓我噤聲,側頭聽著哭聲,眉毛剛揚到一半停住,表情越來越詫異。

我反應再慢也明白月餅和塔里的「女人」有某種聯繫,雖然滿腦子問號,也只能耐著性子不吭氣。

女人在塔里哭得更急,尤其是湖風洞穿石塔圓孔,更使得哭聲斷斷續續,無比悲切。月餅如同老僧入定站在船里,拇指飛速地點著其餘四根指頭,嘴巴微微張開,眼角不停地跳動。

我頭一次看到月餅這種詫異的神情,細聽哭聲,才發現其中蹊蹺。

女人的哭聲聽似雜亂無章,卻抑揚頓挫極有節奏感,蘊含著奇特韻律,每隔兩三秒會蹦出一個不同於哭聲的音節,像是農村送葬時的哭喪,哭幾聲說兩三個字,組合起來就是一個完整的悼念句子。

女人明著在哭,實際卻在向我們傳達著某種信息。很明顯,月餅能聽懂她說的話。

冬夜,西湖,我們在石塔外,塔里有個女人在哭,這種氣氛異常詭異。我手心直冒冷汗,想到畢業前發生的一件事情——

大四寒假,學校3號女宿舍樓翻修暖氣管線,學生返校前施工結束。本來這不是什麼大事,沒想到417寢室的女生們住了幾天,一個女生和男朋友去外面租了房子,另外兩個女生乾脆住進了學校外的賓館。問其原因,三個女生說新修的暖氣不好用,寢室太冷。

大學時學生校外租房這種事兒司空見慣,倒也不值得大驚小怪,沒想到過了幾天,隔壁寢室的女生們也搬走了。其中一個嘴快的女生說,每晚睡覺都能聽見牆裡傳出彈珠聲,指甲蓋撓牆的聲音。

事兒經不住傳,沒幾天全校皆知,學校貼吧頓時冒出各種版本的鬼故事。更有幾個人煞有其事地證實半夜有人敲門,開門一看,走廊盡頭站著一個白衣女子,慢悠悠拐進樓梯。

不管事情真假,一時間3號宿舍樓成了談之色變的鬼樓,許多女生都搬出去和男友過二人世界了,到了周末更是無人敢住,好端端的宿舍樓成了空樓。

我和月餅知道了這事兒自然大感興趣,趁著周末宿舍樓沒幾個人,順著樓外的消防梯爬到四樓走廊窗戶翻了進去。進了417寢室,確實如女生所說,屋裡異常寒冷,暖氣片冰涼,看來還真是因為溫度原因。估計隔壁女生想找個借口不住寢室,編了這麼一段瞎話。

我們大感失望正準備走人,忽然聽到「啪啪」的彈珠聲,月餅模仿女生睡覺的姿勢躺在其中一張床上,隱約能聽到牆壁里有類似於指甲划過的聲音。

我點了根白蠟,火苗由黃轉綠,斜斜偏到暖氣方向。月餅敲著暖氣片,在暖氣管線的位置敲出沉悶的「撲撲」聲,顯然有什麼東西堵住管線。我們費了好半天勁才把管線卸開,從管子里拽出一根半尺多長,兩頭塞著槐木的人體前臂骨。

接下來的事情著實狼狽,水管通了熱水「呼呼」直冒。我們費了半天勁,燙得胳膊通紅才把管線擰上,濕淋淋地帶著骨頭跑了。

回到寢室拔開槐木,骨管裡面塞一張紅布,綉著一個女孩的乳名和生辰八字。雖說不知道女這個女孩是誰,不過我們明白了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兒。

這是民間一種極為兇惡的「屍語術」,類似流傳於木匠手藝里的「厭勝術」。施術者將橫死之人的乳名、八字寫於紅布,放入死者骨內,置於受詛之人的居所,怨氣不散匯凝音聲,夜半時怨音響起。受詛人夜聞此聲,起初經常說夢話,逐步發展成夢遊,模仿死者生前一舉一動。歷時108天,陽氣徹底渙散,形同死人。

「夜半無人屍語時」這句話,也是由此而來。

這種術還曾引起明朝皇宮一起著名懸案,此後再沒聽聞,沒想到出現在學校寢室。

我和月餅分析了許久,找了很多線索也沒得出所以然,只好用桃木灰、決明子、夜明砂熬水,骨頭浸泡三天、暴晒一天,和紅布一起燒成灰,午時埋在花壇里,就此破了術。女生們也陸陸續續回了寢室,此後相安無事。

隔了有一個多月,我路過校外一家賓館,看到轉租的告示。我心裡納悶,賓館的生意那麼好,怎麼說轉就轉了呢?仔細回想,我和月餅為了看世界盃曾經在這個賓館開過房間,記得店主是中年夫妻,帶著個上高中的女兒。

我突然想起,開房間那天夫妻喊女兒乳名吃宵夜,和紅布繡的名字一模一樣,再推算生辰八字也和女孩年齡相差無幾。

我跑到賓館隔壁小賣部買煙,扯東扯西聊到正題,才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聖誕節,許多情侶在校外開房,這種男歡女愛的事兒無可厚非。偏偏有個高富帥男生平安夜帶著女生住進賓館,聖誕這天又帶著不同女生開房。

那天夫妻不在家,女孩守著櫃檯看不過眼,偷偷提醒女生。沒想到女生打了她一巴掌,言語間更是污穢不堪,男生更是揚著一摞鈔票問「多少錢一晚上」。

女孩在學校里本就因為父母職業經常被同學指指點點,性格很敏感,如今受到這種侮辱,更是一口氣鬱結在胸,得了急火攻心的病症,住院半個多月沒治好,就這麼走了。夫妻倆受不得悲痛,前幾天和房東結清賬目回了老家。

我跟月餅講了這件事,「屍語術」這件事幾個細節一推理,算是弄清楚了。

「術破人不走,必受其反噬」。我們碰巧破了術,夫妻倆如果不走必然遭殃。為此我鬱悶了好幾天,不知道這事兒做得對不對,月餅心情也不痛快,拉著我喝了幾天悶酒。

也是通過這件事,我們明白了這個世界裡有很多事情無法分辨正義邪惡,所謂的對錯往往只是一線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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