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秦淮祟影 十九

換在平時,我肯定操刀衝過去,眼下卻進退兩難。魃中了月餅的桃木釘和爆蠱,用最後一點力氣把他拖進水,我現在下水時間還來得及。可是李文傑突然出現,想都不用想,根本不可能讓我營救月餅。何況我怎麼可能把李念念自己留在岸上?

「月無華中了魃的屍怨,大羅金仙也活不了。」李文傑語調更加奇怪,根本不帶絲毫情感,「幸好被發蛹包住,不但死不了,還能復原,就是需要點兒時間。當年我在瓜州江里找到被發蛹包裹的魃,活了千年不死,也算是科學界一大發現。」

我不明白李文傑說這些話的意義,但是知道他沒說假話,心裡有了計較,月餅暫時沒有危險,當即回道:「廢話少說!」

「含怨而死的女人,臨死前遇水、木化成魃。發為人之精氣根本,以怨成形護主。很多墓中女屍,死後頭髮依然生長,假以時日,也可成魃。」

我心裡暗暗盤算,李文傑這個王八蛋這種時候居然有心思跟我科普魃的來歷。我正準備假裝打斷他的話分散注意力,一刀把他搞定,李文傑卻「嘿嘿」笑道:「南曉樓,不要有別的想法,聽我說完。」

「自古以來,盜墓分為官、民兩類,不僅僅是為了墓中那點兒明器。據說,尋到魃,食之,可長生,這才是目的。土族對此深信不疑,這也是上次行動的時候,其餘七族堅決反對土族加入的真正原因。換做是你,也不願意身邊有幾個以吃怪物長生為信仰的人做隊友吧?其實土族大錯特錯,他們哪裡知道,吃了魃不但不能長生,反而會屍毒入體,成了守陵屍,這算是防盜墓賊的一種守墓方式。」

我心說「五十步笑一百步」的理由總是能自欺欺人,忍不住嘲諷:「你們在沙漠似乎也是靠吃人逃出來的吧?」

「那是沒辦法的事情。活著總比死了好。」李文傑的口氣很不以為然,「如果我們都死了,又怎麼會有你和月無華?」

這句話很難理解,我勉強能聽懂幾分,忍不住心頭狂跳:「你這話什麼意思?」

「呵呵……跑題了,到了終極任務,你們會明白。只有異徒行者才能完成所有任務,我們犯的錯誤是太心急,認為另闢蹊徑跳過異徒行者這個環節,也可以找到完成任務的方法。」

「我尋到魃,發現任務目標就在發蛹里,麻煩的是怨氣實在太強,根本無法取走目標。我只好利用金陵先天格局產生的陰祟,布下五位純陽陣,把它養入秦淮河。由魃食祟,以祟消怨。還特地用繡花鞋下了符咒,只要穿上鞋的人會中幻覺,心甘情願沒有怨念成為魃的食物,用陽氣加快抵消怨氣。沒想到弄巧成拙,魃的戾氣越來越重,根本無法接近,由此死了不少夥伴。唉,可惜……」

我想到河裡的那些人骨,心說,就別「貓哭耗子假慈悲」了,這些所謂「夥伴」十有八九是中了你的幻術,下河當了炮灰,還腆著臉敢說「可惜」?

「把月無華撈出來吧,加快時間完成所有任務,時間快來不及了。這次迫不得已出現,是不想任務失敗……」

李文傑接著說的話,就像是手機信號不好,話筒里斷斷續續全是雜音那種感覺。

我一下子明白了,幾步繞過那棵樹,地上有一串腳印,樹杈里架著一個人偶娃娃,血紅的嘴開合著「咿呀咿呀」含糊不清。我心裡懊惱,先入為主地認為李文傑就在樹後,卻沒想到「借物傳形」這一層,就這麼白白放他跑了!

「借物傳形」屬於幻術的一種,源自於「玉女喜神術」,施術者利用自己的血遠程控制人偶做出完全相同的事情。簡單來說,血塗在木偶哪個部位,就能做出施術者正在做的事,最遠距離是四十九丈。古代心術不正的術士,利用這種法術坑騙百姓,藉此招搖撞騙獲取私利。兩晉時期被明令禁止,通曉此種法術的術士要麼被殺,要麼隱姓埋名,漸漸演變成了魔術戲耍,現今國內只有三個著名魔術師會使用。

按照「借物傳形」的法門,李文傑肯定是邊走邊說,此時已經遠在一百五十米以外。夫子廟格局錯綜複雜,找是找不到了。

我憋了口氣跳進河裡,按照第一次落水的記憶游過去,果然看到隱隱亮光。包裹月餅的發蛹架在人骨堆上面,魃被一根豎起的骨茬穿透,眼眶兀自流著絮狀物,早已死了多時。

骨架里還有一個開了蓋的小箱子,裡面放著一把古玉鑰匙,正是這玩意兒放著光,看來就是李文傑所說的任務目標了。

這個場面多少有些恐怖,我肺里氣不多了,扳著骨架拿到鑰匙,拖月餅上岸,用軍刀割開發蛹。

月餅閉目沉睡,傷口居然痊癒了,脈搏正常,心跳平穩。我摸不清門路沒敢亂弄,正要翻開月餅眼皮看看瞳孔,月餅忽然說道:「不許人工呼吸。」

月餅冷不丁這麼一下子,差點沒把我嚇得直接跳進河裡:「你丫詐屍前能不能先打個招呼?」

「南少俠,你的腦子有時候真是讓我無語。」月餅摸著脖子從發蛹里坐起來,「李文傑明明用了借物傳形,你居然沒反應過來。」

我這下子奇怪了:「你怎麼知道的?」

月餅揚揚眉毛:「我在發蛹里恢複得很快,耳力比平時靈敏很多,你們說的話我都聽到了,就是沒法動彈干著急。」

「也就是說,你早就醒了?」

「嗯。」月餅老老實實點著頭,「大戰一場累了,多歇會兒也是可以理解的。」

我這才覺得全身酸痛,累得肌肉直哆嗦,索性坐在地上:「他說的話你有什麼看法?」

「懶得分析,只有兩種選擇,」月餅把那堆頭髮捲起來扔進河裡,抱起李念念扭頭就走,「一是放棄任務,面朝大海春暖花開;二是繼續任務,百折不撓,水落石出。」

我掏出古玉鑰匙摩挲著,搖頭苦笑。

有些路,開始走了,無法回頭。

「月餅,咱把李念念送醫院?」

「當然是賓館!兩個大男人,抱著一個昏迷的美貌少女進醫院,估計會有熱心群眾報警吧?」

「咱們抱著她回賓館就沒熱心群眾了?」

「總不能扔這兒吧,」月餅挺了挺脊樑,「我一定把她治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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