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秦淮祟影 十七

我和月餅看完這幾段畫面,許久沒有說話。如果前兩段帶給我的是震撼悲痛,那麼最後一段,卻讓我噁心憤怒!

李文傑的模樣比照片里老了許多,眉目輪廓毫無疑問是同一個人!他這麼做的目的到底是什麼?難道真是為了解除千年前的詛咒?

顯然不可能!

畢竟,目睹一個變態殺人魔活生生肢解了一個少女,換誰都不會相信居然是為了這麼荒誕的理由!

李念念哽咽著:「我的前生,你們了解了么?」

我剛想說話,月餅打了個手勢讓我噤聲。我胸口壓得慌,使勁喘著氣平復情緒。此時已是下半夜,寒氣冰冷,像一把刀在肺管攪動,我又是一陣咳嗽。

「念念,李文傑怎麼死的?」月餅直截了當地問道。

李念念把燒了一半的犀角收回坤包:「我十八歲生日那天,爸爸送給我這雙繡花鞋,我穿著大小正合適。爸爸說『繡花鞋真好看』,我突然記起了前生種種,爸爸笑得很欣慰。他這些年一直生活在對劉美英的愧疚中。因果循環,他撫養了來生的我,為了讓我活下去……」

我聽得滿肚子氣,這種話居然也有人相信,忍不住打斷她的話:「一個肢解活人的變態說的話你也能信?他是不是你父親更難說!」

「你怎麼可以這樣說?」李念念瞪大了眼睛,「父親告訴了我一切,在我面前自殺。我實在不想回憶那一天發生的事情。」

月餅輕聲安慰道:「他是個好父親,沒想到他就是李甲轉世。」

我心說月無華你丫腦子進水了?起碼的判斷力都沒有了?正想再爭論幾句,月餅擺了個「幻」的嘴型,我一下子明白了。

李文傑出身「幻族」,誘拐劉美英心甘情願赴死,也是使用了幻術。由此推斷,李念念的反應異於常人也是因為中了幻術,包括目睹李文傑自殺。想到這點,我又深想了一層,剛才我們看到李念念跳入河裡,而真正的李念念卻出現在身後,難道也是中了幻術?

也就是說,李文傑就在我們身邊!

我的心臟猛跳了幾下,環視著四周,夫子廟早已空無一人。

「父親很疼我,對我很好。」李念念眼睛空洞洞的完全沒有活人的精氣神,「他囑託我,每個月初的時候,一定要來這裡,用犀角餵養它,消掉它的怨氣,才能徹底消掉生生世世的孽債。」

我再也聽不下去了!眼前這個美麗的少女,居然是一具被李文傑完全洗腦的傀儡!

「呵呵……」月餅揚揚眉毛,笑了。

李念念笑得很天真:「我就知道,只有你們會相信我。父親有一種神奇的能力,他可以看到一些未來。他在臨死前對我說過,將來有一天,你們會來到這裡,也只有你們,能夠陪我看前生今世。他還說……」

「你的母親是誰!」月餅突然高聲問道,「如果你是你,那麼我們是誰?我們為什麼可以看到你的前生?我們的前生為什麼看不到?難道我們就是你,你就是我們?或者,我們不是我們,你不是你?所以,我們到底是誰?你到底是誰?」

「月餅,不要再說了!」

我知道月餅在做什麼。這種做法極度危險,稍有差池,造成的後果比現在還嚴重!

李念念嘴角的笑容慢慢收斂,瞳孔忽大忽小,嘴巴張成「O」型,突然「啊」的尖叫,拚命撕扯頭髮:「我是誰?我到底是誰?誰是我?」

「月無華你個混蛋!」我板開李念念雙手,大拇指摁住她的左右風池穴,「她會瘋掉!」

「她現在這樣,和瘋了有什麼區別?」月餅語氣雖冷,手背卻假裝不經意地擦了擦眼睛,「一個從小就被幻術相信轉生、死亡這些鬼話的人,不用猛葯可治不了。她看過這麼多恐怖的生死,心理承受能力早已非同常人。她一定頂得住!」

李念念在我懷裡拚命掙扎,力氣大得驚人,我哪顧得上再和月餅爭論,騰出一隻手頂著她的神庭穴,只盼著能起點作用。

月餅手掌如刀,對著李念念的大椎輕輕一擊。李念念呼出口氣,靠著我的肩膀昏了過去。

我摟著她坐在地上,她枕著我的胳膊,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呼吸均勻,面色漸漸紅潤。我搭著她的脈搏,圓滑有力,雖然不知道醒來會怎樣,但是目前沒有大礙了。

月餅注視著李念念:「幻術是相當於高深的催眠。李文傑不但催眠了她,還讓她陷入了『卡珊卓情結』。」

所謂「卡珊卓情結」,指的是舉杯預測能力的人往往要承受精神上巨大的孤獨。當一個人知道未來發生的一切卻又無法改變無法向別人訴說的時候,沉默、壓抑、痛苦的心情往往會摧毀心智,在一切到來之前先毀滅自己。

我想到河裡那個怪物,想到經歷的一切,打了個冷戰:「如果咱們不出現,能穿上繡花鞋的李念念會在特定的時候跳入河裡自殺?」

「你終於明白了。」月餅往秦淮河裡狠狠扔了一塊石頭,「五位純陽陣也好,李念念也好,還是其他的狗屁玩意兒也好,都是為了河裡那個怪物!還記得第一個畫面發生的事情么?樹林里有兩個人說,東西在杜十娘沉江的百寶箱里!」

就在這時,平靜的秦淮河冒出無數個細碎的氣泡,濺起一片雪白的水花。

水花中央,漂出一團頭髮,隨著氣泡散布在河面。慢慢地、慢慢地,頭髮越來越多,在河面鋪蓋成一米大小的圓窩。忽然,頭髮叢里冒出兩隻皺巴巴長著肉蹼的小手,一隻很奇怪的東西扒著亂髮,吃力地爬出來。

它的臉只有拳頭大小,布滿黑色血絲,鼻樑完全塌陷,眼睛佔了半張臉,嘴角幾乎咧到肉團似的耳朵,周身褶皺的白皮長著一層青色絨毛,一根細長的肉條垂在尾部。

我把李念念護在身後:「嬰兒屍?」

月餅反手扣著幾枚桃木釘:「魃。」

「哧!」魃咧嘴叫著,那團頭髮突然從河面騰起,如同數條黑色綢緞向我們捲來。

「退後!」月餅跳到我身前甩出桃木釘,被頭髮半空擊落。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我還沒來得及反應,頭髮已經把月餅雙臂纏得結結實實。又有數團頭髮沿著河面撲上岸,繞過月餅直接撲向我。

「它的目標是李念念,」月餅後仰身體和頭髮團綳著勁兒,「快帶她走,保護她!」

「那就給它!」我把李念念往前一推,數團頭髮把她裹得像個黑蛹,向河裡拖去。

我順著推力跑到月餅身邊,用這輩子從沒有過的速度摸出軍刀,割斷了纏著月餅的頭髮。

「看你的了!」

「我懂了!」

李念念已經被拖進河裡,月餅縱身一躍抱住李念念,借著力又向前一躍,雙手夾著桃木釘,整個人平行在河面上飛撲至魃的身前,桃木釘插進它的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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