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凶路 六

黃皮子就是黃鼠狼的別稱,也有些地方叫「黃大仙」。黃鼠狼邪性得很,夜間視力特別好,老輩兒說黃大仙能通陰,看見常人看不見的髒東西。它的眼睛就是陰氣進出的地方,體內陰氣聚得多了,就要用雞血壓制。雞、狗的血至陽,能克陰物。這也是民間「黃鼠狼愛偷雞」、「狗抓黃鼠狼,玩了命了」說法的由來。

村裡老人常跟小孩說的一句話是「黃大仙不能打」。打死了黃鼠狼,陰祟飄出,不懂門道的人會被侵體,上身後就像是變了個人,又蹦又跳,直到累得口吐白沫昏過去。

關於黃鼠狼上身的傳聞很多,就不列舉了。遇到這種情況,在被上身的人腦門貼一張泡過雞血的黃紙,撬開牙關灌進糯米水,再用臟掃把拍打全身,睡一晚上自然痊癒。

民間還有一種「三大忌」的說法:「白天莫過墳,夜路莫問人。遇到黃皮子,夜墳化成人。」

大體意思是白天過陰氣重的墳地,陽氣消散,會生重病。體陰之人夜間不要隨便問人道路,有可能那個「人」不是人,會給你指條死路以求自己托生。最凶煞的當屬夜間在墳堆子里遇到黃鼠狼,眼前會出現墳里屍體死前的各種場景,輕則嚇瘋,重則斃命。

高速路經常發生車禍,有些人家為了讓枉死的親人消掉怨氣,會偷偷在事故發生地方附近的野地里立墳祭拜,保得家人平安,死者托生。

一切都解釋通了,正如月餅所說,虛驚一場。

我心說難怪這裡豎著「高危路段,謹慎駕駛」的牌子,心裡格外舒坦:「月餅,咱算是做了個好事吧?」

月餅忽然拔出桃木釘,拽著我躲在草叢裡:「噤聲!」

沉悶的剎車聲響起,路邊停了一輛蒙著帆布的貨車,一個人打著手電筒爬過防護欄向土包走來。

我心說碰到來祭祀的正主了,要是犯了別人的忌諱不太好說話。再說二半夜的我們倆從草叢裡冒出來,這還不把他嚇出三長兩短?於是打定主意耐性子等祭祀完再回車裡。

那個司機走到墳前,手裡果然拎著一塑料袋祭品。他用火機點了紙錢,一張張往火堆里放著,火光映著他的臉,正是剛才在休息區擺龍門陣的其中一個司機。

「兄弟,你和你媳婦受苦了。」司機灑了半瓶酒倒入火堆,火勢一旺,把他的臉燙得通紅,「那天晚上霧大,我真沒看見你下車,剎車來不及了……我心裡害怕,跑了。」

我清楚地感覺到月餅摁著我肩膀的手指一緊。

「第二天我聽說這裡撞死夫妻倆,屍體都碾成肉醬了,」司機抹了把眼淚,「看來是你媳婦下車呼救,被後面的車撞死了。」

「我心裡有愧,天天擔驚受怕,好幾次想自首。可是……可是我也有家,老婆孩子全靠我一個人。我進去了,這個家就垮了。兄弟,你和弟媳地下有知,多擔待老哥吧。我在這兒給你們豎了墳,每次路過,老哥都來看看你們。」

貨車開走了,火堆燃成灰燼,幾縷紙灰順風飄走,只剩幾片燒黑的紙亮著紅光。

我和月餅慢慢起身,相互看著,不知道說什麼好。

「南曉樓,這個世界,有許多事情,很無奈。」月餅摸摸鼻子,「好人難當。」

我默然。如果舉報了那個司機,雖然對得起良心,可是為了已死之人,毀掉另外一個家庭,似乎又對不起良心。

我們能做什麼?我們該怎麼做?

「今晚的事兒,就當沒有發生。」月餅聳聳肩向房車走去。

不知不覺間下起了薄霧,奶白色的霧氣縈繞著野草,如同一縷縷遊魂,留戀世間不願離去。

我向遠處望去,月餅已經隱入霧中。這片霧更是奇怪,只在這方圓一百多米的範圍聚著,其他地方月朗星稀,沒有絲毫霧氣。

我想著司機說的話,突然想到一件事情。所有的記憶碎片串成一條線!貨車、帆布、紅衣女子、佛珠、司機、龍門陣、黃皮子、野墳,死門、生門!

我終於明白了!轉身扒著墳包,手指生疼。「噗隆」一聲,墳包塌陷,露出墳坑。

我全身起了一片雞皮疙瘩:「月餅!這段路是回陰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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