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冥婚 十二

1980年,秋,羅布泊。

黃沙延伸至天穹,黃藍交匯盡頭,沙丘連綿起伏,閃爍著太陽光輝,如同一座座黃金鑄成的山丘,吸引著探索者們走向死亡,化成風沙吹過,殘留在砂礫中的累累枯骨。

駱駝頭骨半掩埋在黃沙中,眼眶裡鑽出一隻土灰色蜥蜴,飛快地爬上枯死的紅柳,舔舐著樹枝上最後一滴露水。

身材壯碩的漢子抓住蜥蜴,拽斷腦袋,手掌緊攥,仰脖把血和內臟擠進嘴裡,「咕嘰咕嘰」嚼著。直到蜥蜴擠成肉皮,壯漢意猶未盡地砸吧著嘴:「麗君,要不要來點,這可是好玩意兒。」

張麗君皺著眉頭:「唐德忠,如果不是尋找那東西,我這輩子不會認識你這種人。」

唐德忠把肉皮一截截撕扯吞咽,色迷迷地打量著張麗君凹凸有致的身材:「文族有什麼了不起?裝什麼清高。老子餓極了先吃了你!」

「住嘴!」宋愛國合上地圖,「這次行動,最重要的是團結!只有團結一心,才能克服萬難。」

「少來書本上的那一套!」唐德忠用力拍著肚子,「老子才不在乎什麼鬼任務,要不是為了寶藏,老子能扔了有酒有肉有娘們兒的日子,到這鳥不下蛋的地方?啊……」

唐德忠一聲慘叫,手忙腳亂地脫掉上衣,拽掉趴在胸口吸血的蜈蚣,狠狠跺了幾腳,不解恨地吐了口濃痰,被滾燙的沙子烤成惡臭白煙。

「醫族會怕蜈蚣?」遠遠站著的瘦削年輕人冷笑著,「把它吃下去。」

唐德忠似乎很忌憚年輕人,臉腮的橫肉不自覺地抽動:「明博,醫族蠱族自古不分家,咱們好好處。」

「誰他媽的和你是一家?」明博剔弄著指甲里的沙子,「你不吃,中了蠱可怨不得我。」

唐德忠眼中凶光一閃而逝,隨即堆著笑臉,撿起稀爛的蜈蚣丟進嘴裡:「聽人勸吃飽飯,蜈蚣壯陽。」

「噁心!」張麗君啐了一口。

明博圍著紅柳繞了一圈,盤腿坐在樹影中,從包里取出一個鐫刻著惡鬼圖案的木製小爐,掀開爐蓋,放了塊黑糊糊的木頭進去。不多時,一股腥膻味的綠煙在爐頂聚成鬼臉形狀,明博快速念著奇怪的音節,雙手做出火焰形狀舉過頭頂。

綠煙緩緩落下滲進沙里,平坦的黃沙鼓起四五個拳頭大小沙包,頂端像噴泉翻湧著沙子,鑽出一隻只蜈蚣、蠍子,拇指大小的紅螞蟻,順著綠煙鑽進木爐。

木爐突然劇烈震蕩,細細密密的撕扯聲、咀嚼聲讓人牙酸。粘稠的血漿從爐壁的橢圓形洞口淌出,流到爐腿勺狀凸起,半凝固成一坨血塊。洞口伸出章魚須足形狀,長滿疙瘩的肉條,伸進血塊「汩汩」地吸著。

明博掀開爐蓋,刺破食指擠入三滴血珠,扔了幾株草藥,爐內傳出嬰兒哭泣的聲音。他長吁口氣,合起爐蓋放回包里,靠著紅柳閉目養神。

隊員們或坐或卧各忙各的,對明博的奇怪舉動根本不感興趣,只有唐德忠討好著搭訕:「明博,煉的什麼蠱?嬰胎?」

明博沒有理睬,唐德忠自感沒趣,取下水囊正要喝水,抽著旱煙鍋子的老頭尖細著嗓子說道:「德忠,還沒找到下一個水源,你今天喝的水已經超量了。」

「徐有志,要不是你不待見武族的韓立,也不至於滿哪兒找不到水。」唐德忠喝了兩口水,擦著嘴角盯著卧在沙窩打盹的駱駝,「沒水了,還有駱駝血。」

徐有志嘬著煙嘴,煙絲燒得通紅:「虧你還是醫族。駱駝血燥,越喝越渴,想死得快儘管喝。」

「老不死的咒誰死呢?」唐德忠反嘴罵道。

眼看兩人就要動手,宋愛國正要喝止,卻被李文傑拽到一邊。

「讓他們鬧去,」李文傑摸著長滿胡茬的方下巴,左眼角的刀疤微微跳動,「人越少越好。」

「我擔心的不是這個,」宋愛國取下眼鏡用衣服擦著鏡片,「沒有確定誰是那兩個人之前,最好不要有人員損失。何況徐有志昨天卜卦,龜殼顯示的卦辭是『禍起蕭牆,九死一生』。」

「這些人都心懷鬼胎。今早,有人把這個塞在鞋子里。」李文傑掏出一團皺巴巴的紙條丟到地上,慢悠悠走到駱駝旁檢查裝備。

宋愛國假裝系鞋帶撿起紙條,一行歪歪扭扭用左手寫的字:「我們都會死。」

「出發吧。」李文傑喊道,「不破樓蘭誓不還!」

隊員們收拾著行李,沒人應和。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