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黃金家族(下) 十三

兩具石人身高和我們差不多,顯然出自石刻名家之手,就連手指、衣鞋、頭髮都刻得惟妙惟肖,唯獨面容已被毀去看不出模樣。其中一具依稀是圓臉,另一具的衣服殘留著黃色顏料,和古城紅塵賓館地下密室兩具被毀掉面容的木人驚人相似。

自從莫名其妙擔任異徒行者以來,這兩個神秘老人如同陰魂不散的幽靈出現在傳說中、現實里,始終驅之不去。

我原本想依著月餅「既來之,則安之,水落石出的時候自然有分曉」的狀態不去想這個問題,可是哪有那麼容易?99%的正常人頭疼腦熱第一反應是琢磨什麼原因得了病,而不是去立馬醫院檢查對症下藥。

更何況圓臉黃衫兩個老人,比病毒更讓我頭疼,哪能假裝不當回事?

我實在忍不住了:「怎麼這麼多黃衫圓臉?千里溝那兩個老人到底是誰?這麼大歲數老不正經,還玩cosplay。」

「你說什麼?」月餅突然轉身,嘴角微微抽動,直勾勾瞪著我。

我嚇了一跳,結結巴巴說道:「我……我說……這麼大歲數老不正經。」

「下一句。」

「還玩cosplay。」

「就是這句!」月餅托著下巴盯著洞頂,臉色忽白忽赤,瞳孔微微擴散,圍著石人踱步。起初走得很慢,隨著眉頭越皺越深,腳步愈發快疾,幾乎是腳不沾地。雙手更是虛空抓著什麼東西,擺出雜亂的扔放動作。

難道月餅又中了某種擾亂心智的機關?我試探著喊了聲「月公公」,月餅揮手阻止:「別插嘴!再給我十秒鐘時間。」

我摒著呼吸沒敢吭氣,心裡有了計較。月餅有個很奇怪的習慣,當他針對某件事情有所發現時,會把各種線索虛化成實體,類似於科幻片里的高智能4D電腦,通過扔掉無用信息,合併有價值的線索找到答案。

「南瓜,我明白了!」月餅興奮地搓著手,對著石人笑了,「這個局,很有意思。」

「首先,確定圓臉黃衫真實存在歷史傳說,身份不明;其次,異徒行者相關的任務他們都曾經出現;然後,根據傳說提供的線索,他們才是解決各類任務的關鍵;最後,三坊七巷和千里溝的圓臉黃衫似乎也在幫助咱們完成任務。」月餅指了指洞頂,表示「圓臉黃衫」出現的位置,「這會對咱們造成一種錯覺,那就是圓臉黃衫一直存在。可惜他們忽略了一點,或者說,太想欲蓋彌彰了……」

月餅對我眨著眼睛,笑容漸漸凝固成沉默。我懂了月餅這番話的含義,心臟簌地一緊,耳膜「嗡嗡」作響,卻能清晰地聽到汗毛根根豎起的聲音。

「圓臉黃衫確實存在,卻不是他們倆。」我咽了口吐沫,如同吞了火炭,乾裂灼痛,「紅塵賓館地下密室的木人、這裡的石人,都被毀掉面孔。根據形貌衣著,這才應該是真正的圓臉黃衫。這兩個是cosplay,喬裝打扮成他們。」

「假冒的在三坊七巷提供線索,那時咱們覺得圓臉黃衫很神秘,思考重心自然在完成任務上面。直到這次,假冒的再次出現,提前拿走了任務線索,還把石人的面容毀了,只能說明一個問題!」月餅頓了片刻,眼圈微紅,「徐老說『太像了』,是否說咱們長得很像圓臉黃衫?他還沒說出最後的秘密,萬莫和阿……阿華就……」

我想起李文傑異化成人魚之前沒有說完的話:「異徒行者、八族有關聯的人,都在阻止咱們知道他們是誰。」

「我還有個更可怕的想法,」月餅微微揚了揚眉毛,低著頭冷笑,「異徒行者是假的,圓臉黃衫才是真的。」

其實,經歷了這麼多事情,我對圓臉黃衫和我們有某種關聯早已心中有數,之所以忽略不想,是因為還缺少完全證實的契機,所以月餅地推斷我完全能接受。可是歷朝歷代寫在族譜里的異徒行者全都是假的,圓臉黃衫才是真的異徒行者,我無論如何接受不了。

說到底,異徒行者都是有名有姓、真實存在於歷史裡的人;圓臉黃衫只存在於傳說異聞里。退一萬步講,就算長得我們一個模樣,那又能證明什麼?難道我們真的完成終級任務之後穿越了?回到過去布置這些吃飽了撐的沒事兒乾的任務折騰自己玩?反正我沒這麼好的閑情雅緻,這不是腦子有病么!

「假冒的應該屬於八族,他們也是兩個人,試圖完成任務。」月餅神態有些疲憊,斜靠著石人,「設想一下,任務因為某種原因,只能兩個人完成。於是每個年代,八族選出兩個精英與真正的異徒行者、也就是圓臉黃衫爭奪任務。有些任務八族無法完成,只能在圓臉黃衫即將完成時出手爭搶,或者給他們提供線索完成某些任務。這像不像假冒的和咱們之間發生的事情?」

一語驚醒夢中人!月餅的分析確實有道理。可是月野、小慧兒、傑克、天殺的黑羽為什麼也要牽扯進這些事?我想了好幾種可能性,每種可能似乎都不靠譜,細想又都存在著必然性,不由心頭煩躁,沒來由冒出一身熱汗。

「月餅,如果按照你所說……」我被一件事情驚得說不下去了。在思考問題的時候,我隨意走了幾步,此時正巧走到月餅和石人的側面。我突然發現,從這個角度看,月餅和那個石人的感覺實在太相似了,完全就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怎麼了?」月餅察覺我神色有異,以為身後有什麼東西,扭頭看了過去。

我的心一哆嗦!月餅側臉的某個部位有個很不明顯的生理特徵,而石人側臉相同位置,也有同樣特徵。

這絕對不是用巧合能解釋!

一時間,我彷彿看到石人的被毀掉的臉長出疙疙瘩瘩的碎石子,擠壓碰撞著互相糾纏,石屑紛紛落下,漸漸隆起一副清晰的面孔,正是月餅的模樣。

「咦?」月餅指著橫溝對面的石人,「南瓜,那個石人的左……」

月餅話音未落,石洞「咚」的一聲悶響,地面如同驚爆的海平面起伏顛簸,拳頭大小的碎石塊「噼里啪啦」砸落。我立足不穩,堪堪躲過一塊擦著鼻尖落下的石頭,肩膀還是被另一塊石頭砸中,手臂像是觸到了強烈電流,瞬間失去知覺。

「咚!」又一聲悶響,洞壁隨之顫動,裂開無數條手指粗細、閃電狀裂縫,由地面迅速延伸至洞頂。

澎湃的水聲從洞內深處震出,第三次悶響過後,一聲凄厲的獸吼貫徹石洞,回聲震蕩,耳朵像塞了團棉花,根本聽不到其他聲音。

也許是聽力受到限制,其他感官變得分外靈敏。我很明顯地感覺到一股股潮濕腥膻的空氣從裂縫湧出,洞壁突起的石塊抖個不停,「啪啪」震落,無數道水柱疾噴而出。

短短几秒鐘時間,整個石洞就像360度無死角的洗車間,毫無間歇地噴涌著滿是白沫的水柱。下層石洞瞬間被大水淹沒,「那個人」的乾屍像半截被雷劈中的黒木漂浮在水面,順著水渦打旋……

我連絕望的念想都沒了,眼瞅著地縫對面的洞壁在水流的衝擊中崩塌,地面更是劈成數十塊龜甲狀的裂塊,隨著石洞震動,塊塊塌落,唯一能逃出洞的「陰陽兩界陣」早被砸得稀爛。

當前的場景相當於《西遊記》里金角大王的紫金葫蘆,收了孫悟空再把蓋子一塞,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月餅扳著石人保持平衡,不停地向我身後揮手,嘴裡重複著同樣一個字。

雜聲太大,我完全聽不到說了什麼。我仔細看他的嘴型,弄明白了他說的那個字——「洞」。

這漫天大水哪來的洞?難道月餅說的是「咚」?讓我跳進下層石洞,憋氣尋找能逃出去的縫隙?我又不是異化成人魚的李文傑,沒有魚鰓喘氣,跳下去還不是自尋死路?

「砰砰!」地面又塌落了幾塊石頭,我和月餅之間裂開一條三米多的地溝。月餅用石人手中的鐵索纏在腰間保持平衡,騰出手摸出一枚桃木釘,向我身後甩去。

我順著桃木釘的軌跡一看,終於懂了月餅的意圖。

洞,是指九獸首湧出的水流,匯聚石潭排出的那個石洞。我粗粗計算石洞直徑,大約一米左右,足夠一個人鑽出。月餅的意思是,既然石洞能排流,也就是連接著地下空間,鑽進那個洞,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問題是,如果這個洞是個死胡同,一旦進去了轉身都困難。且不說石洞隨時都會完全崩塌,很有可能被石頭壓死在裡面,一旦被水注滿了,活活憋死也就一兩分鐘的事情。

這是一個「留下必死,鑽洞還有一絲機會」的簡單選擇。我心一橫打定主意,憋死在洞里也比和「那個人」的乾屍攪在一起來得痛快!萬一將來有考古人員發現這裡,找到一具三頭六臂、亂七八糟的屍體。大卸八塊再檢驗DNA,居然是三個人,來個「千年墓驚現三身怪屍,歷史中哪吒真有其人」的重大考古發現,想想就膈應!

月餅左手指著地溝,右手擺了個投擲的動作。憑著多年的默契,我立刻明白了他要做什麼。地溝三米多寬度,只要稍微助跑,正常人都能躍過。可是月餅身後沒有助跑的空間,原地跳過幾乎沒有可能,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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