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換魂記

四月十三的夜晚,我在卧房孤獨地睡覺。

因為發生了一件小意外。

也就是前天,福王從邊關回來,送我兩壇上好的西域葡萄酒。純葡萄釀造,絕不添加任何香精色素。小順建議讓廚房做兩個小炒給王爺我下酒,被我一口否決了。小炒多俗,煙熏又火燎。詩里說的好,葡萄美酒夜光杯。我說:「小炒不要,全換涼拼。菜要素凈,水晶肘花醬鴨子看著弄幾個。都擺在迴廊里。不要酒杯,拿三個琉璃碗來我跟兩位公子喝酒。」

我把兩個酒罈放在石桌上,豪情萬丈地對衍之和其宣道:「今天把它幹完!」暗紅的顏色,苦澀裡頭透著香醇。淺斟慢飲了三碗,我盯著其宣開始在心裡倒數。葡萄酒後勁足,所以我從十五開始數,數到一,其宣閉著眼倒在老子預備好的胳膊彎里,衍之淡淡道:「今日到此為止罷。」被我一把扯住:「那可不成,剛開罈子。等我把其宣送到房裡,回來跟你繼續喝。」

抱其宣進他卧房,安頓好睡下,餵了兩口溫水。我回去跟衍之繼續。

春天,明月在上,伴有清風,還有衍之在我身邊。這是什麼意境?酒不醉人人自醉的意境。況且一壇過後,老子,不對,這種情境不能說粗字。我,還微有小醉。

所以我理所當然摟住衍之,不費工夫把他按在柱子上。夜如秋水好辦事,我親了一口再一口,脫了一件又一件。到內袍時我及時收手,我理性,也幸虧我的衍之穿得多。不然老子意境了,更加便宜那些在旮旯里偷看的。我的衍之豈是隨便給人家看的,我拿我的外袍他的外袍把衍之裹住,果斷地抱著衝進卧房。

情之至境,所謂淋漓,所謂酣暢,酣暢到老子向青天起誓,酒真他媽的是個好東西。

到了第二天中午起床,吃過飯老子心中忽然微有不安,領銜彷彿,忘了什麼事情。於是我踱到園中散步沉思,一眼望到後牆,頓悟,居然忘了昨天是什麼日子。

其實昨天也沒什麼了不得,不過是符卿書翻牆過來提人的日子。

我一面念阿彌陀佛一面竄到自己卧房,房中無甚異樣,床鋪齊齊整整,花瓶玩器完好無損。我鬆口氣轉身出門,擦到桌角。喀啦一聲,然後咣鐺嘩啦。我面對花梨木圓桌的殘骸又念了一聲阿彌陀佛。萬幸,昨天迴廊離衍之的卧房比較近,沒走遠路奔回來。圓桌碎屍不多不少整八塊,符大俠的武功這些年越發精進。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我在菜園找個梯子,扛著向後園。小順在我背後道:「王爺,上午奴才聽說,符小侯爺去暢歡閣聽曲子去了,恐怕不到半夜回不來。」我將梯子往地上一拄:「咄,多事!本王想上房頂去看看風景,同我說隔壁的符將軍做什麼?!」小順乖覺地住口,看我把梯子扛回菜園,再跟我進小廳,倒上一杯熱茶,「王爺,這是盧員外從江南新送過來的茶,您嘗嘗。」我端過茶杯剛吹了一口氣,忽然見小全拿著一樣東西從門外匆匆進來,看見老子,慌忙把東西揣進袖子里。

我半天閉起一隻眼:「藏的什麼?拿出來看看。」

小全吞吞吐吐扭扭捏捏支支吾吾地從袖子里掏出一張繪暗花的帖子,「稟~稟報王爺,奴才正要給您送去,是沈老闆給王爺您的品香帖。」沈老闆?品香帖?我兩根指頭夾過帖子,字倒都能認得:蓬門今日新茶初到,沐香躬迎。仕俊謹呈。

請喝茶?請誰的?

我捏著帖子,沉吟不語。小全結結巴巴地道:「王爺,沈老闆這兩年一向有帖子過來都是蘇公子叫奴才回說王爺事務纏繞,分不開身去~~奴才~~」

敢情是請我的。既然符小侯爺有曲子聽,老子去吃個閑茶也無妨。我說:「正好本王今天有空,小順哪,陪本王換個衣裳。去沈老闆那裡瞧瞧。」

小全打著顫音問:「王爺,當真要去寧悠館?要不,奴才先知會蘇公子一聲?」被我擺手擋了,「什麼時候蘇公子出來了再同他說罷。讓他多歇著。」

小順在柜子里找出一件簇新的衣裳,籠起香屜子熏了五六遍。我換上,拿一把新扇子出門。小順送我上轎,「奴才就不跟著了。」吩咐轎夫到寧悠館。

我向蒼天起誓,直到踏進寧悠館雅間的那一刻,老子確實當他家是賣茶水的。

然而沈老闆出來,老子一看他的臉龐笑容,頓時恍然大悟,原來這位兄弟,也是小王爺遍地野草叢中的一根。而且,不能不說,還是怪青翠的一根。

固然相貌比不上我的其宣,氣度更不及我的衍之。但看總體看來,若當初正常的時候,也是翩翩一價小白臉。作孽啊,柴容!作孽!

後來,我反覆強調說,我一明白過來立刻撒丫子撤了,當時沈仕俊正拍到第二下巴掌,他預備下的新鮮貨天地良心我一眼都沒看到,為什麼老子的話沒人信?!

老子回到王府,敲其宣的門,其宣不應。去找衍之,下人說蘇公子與管事商量事情。走到隔壁將軍府門口,看門的說符將軍下午回來過一趟,又去喝酒了。

前後左右看不見小順,小全說小順家裡要給了說媳婦,告假回去見媒人了。小全戰戰兢兢說:「下午蘇公子問起的時候,小順告訴蘇公子,王爺換件新衣裳去沈老闆的館子里逛了。」

我點頭無語,不消說,我臨走的時候神情如何,言語如何,穿戴如何,小順一定一一彙報過。老子識相,風高的時候莫迎著走。

於是,晚上,我灌下兩口小酒,鋪開冷被吹滅孤燈,孤獨地睡。

輕飄飄暈忽忽地,聽到個熟人的聲音。

「小兄弟,你最近過得好不好啊?」

他媽的不是我幻聽吧,科長的聲音除了在奈何橋上能聽見,別處皆無可能。尤其是陽世泰王府的卧房。

「小兄弟,別疑惑。是我沒錯。我到下面來推廣一項業務,順便望你一望。」

我靠科長,來看兄弟也看得忒帥了罷,平空就從床頭變出個影子來,還帶兩團綠油油的鬼火,除了我馬小功,膽再大的也要被你嚇個跟頭。

科長翹腿在我床邊的凳子上坐下,還挺家常。「小兄弟,這陣子都沒同你聯繫,過得慣么?」

我爬起來打個哈欠:「還好,馬馬虎虎對付著。您老找我有事?」

科長湊著鬼火上下打量我一趟:「看神色,你最近不大順心。」

「不是最近不大順心,是今天有點不順心,家窩裡鬧了點小麻煩。」

科長皺著眉毛點頭:「也是,小兄弟你腳踏三條船,偶爾掉水裡一兩回家常便飯。」

真他媽的哪壺不開提哪壺。

科長見老子不語,又凝神將我一打量,然後嘆氣:「小兄弟,不是我多事,問你一句,目前這種情況,你就沒想過整頓一下?」

我說:「科長,正題。」無事示好,非奸即盜。老爺子大老遠顛顛跑來瞧我,一準有事,而且一準不是好事。

果然,科長望著我深沉地笑了:「小兄弟,知道我為什麼喊你一聲兄弟么?最欣賞你爽快!腦子又好!所以,第一個我就想到你!」

我說:「我靠,科長,你不是開發什麼新項目找兄弟當試驗田的罷?」

科長的還魂增值新項目名稱叫『換個視角看世界』,真他媽不是一般的土冒。科長說,名字雖然土,但內容不俗。開拓,創新,又大膽。

科長閃爍著鬼火對我大概說明:「就比如你罷,小兄弟,你就不想換個視角,從一個局外的客觀的高度觀察一下此刻的人生?你那三個公子,你就不想知道他們三個究竟誰最喜歡你,你最喜歡誰?」

我承認當時老子是空虛了一點,被這種小把戲的誘惑忽悠一下上鉤,點頭點得心甘情願。

聽完講解,我算明白了,什麼換個視角看世界,正經應該叫換個殼子過一天。也就是找個別的殼子,把兩個魂換一換,過一天。看看我旁邊的人在不當我面的時候都幹些啥。這種老故事多了去了,什麼新鮮的。

我一邊說無聊一邊讓科長把老子從柴容的殼子里勾出來。科長身邊的一團鬼火閃了一興,箭一般鑽進柴容的鼻孔。

我小驚了一把,「那個東西是……」科長說:「身體沒魂便死了,你頂他的他頂你的頂一天。」頂一天?這東西頂著玩的么?他要趁著這個殼子對其宣干點這,再對衍之干點那,然後再對符卿書……科長乾笑道:「你放心,再沒人比他靠得住。我對他動了點手腳,明天除了吃和睡幹不成別的。」老子就在科長乾笑時候穿牆而過,上了房頂。看見房頂上老子要附身的殼子,我終於明白為什麼科長說他靠得住。

「他」~進了老子的殼子,在某些方面確實靠得住。

我指著房頂上蜷著的一團:「我靠,科長,玩得也忒過了罷。這明明是只貓。」

科長諂媚地笑:「小兄弟,你眼神真好,一下看出這是只貓。是貓不錯。」一把攔住我瀟洒回飄的身影,「我給你講一個我們閻王殿前不久上報的事例。有一個被意外傷亡科安排還魂的人,他現在的情人就是他還魂的那個屍體死鬼的情人。情況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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