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我再次碰見姓符的小子是在京城最大的酒樓裡頭。當時我正在品嘗酒樓的天字招牌菜水晶蹄膀。符公子有趣的很,見了我明明是不大樂意的皺皺眉毛,非要講個禮數周全過來跟我打聲招呼。

我打個哈哈應付了一句符公子你好,低頭繼續圍剿蹄膀。符公子旁邊一個很拽的跟班不樂意了:「這位公子怎麼這樣跟我家少爺說話?」

我從蹄膀上挪開眼看看他,符卿書呵斥了一聲不得無禮。跟班小哥底下又來了一句:「你知道我們家少爺是誰么?」

我樂了,「你家少爺叫符卿書,我知道。」跟班小哥用掂量一棵白菜的眼光掂量我:「公子你剛來京城罷?」我低頭看看蹄膀。是不是我剛才啃的太財迷了,小跟班瞧出了我的窮酸相?

小跟班鼻子里出了一口氣:「公子就算是外地來的,不該不曉得我家小侯爺的身份。天底下哪個不知道安國侯符家?」

歐,怪不得一個跟班都如此騷包,原來符卿書是個小侯爺。乖乖,你可知道老子我現在是小王爺,比你高出兩層哩。我冷笑:「姓符的安國侯在下孤陋寡聞,不曉得。只聽說符里集的燒雞不錯。」符卿書綠了臉,呵退小跟班,「下人沒有見識,馬公子見諒。」

我寬宏大量地表示沒有關係。小跟班惟恐小侯爺在市井堆里沾染了污穢氣,低聲道:「少爺還是趕緊回去罷,表小姐撞天婚的吉時快到了。」我埋頭在蹄膀上豎起耳朵,撞天婚?

符卿書拱拱手與我作別,我呲牙一笑:「符公子的表妹要拋繡球招親?這事情可有趣的緊。」符小侯爺撇撇嘴,小跟班立刻接腔:「我們表小姐是什麼人物!說是撞天婚,永昌門綉樓跟前昨天晚上開始清道。除了京城的王孫公子,上不得檯面得哪個能靠近半步?」

我靠!當真拽到你姥姥家去了。我的鬥志一下給激發出來,老子倒要看看,符小侯的表妹是圓的還是扁的,有誰敢不讓我靠近半步。

符卿書前腳走我後腳抹嘴付帳,大搖大擺殺到永昌門。果然有幾個家丁把關,但被老子的氣派跟凌厲的眼神震住,欲攔又止地放我過了。

樓底下清一色錦袍玉帶的公子哥兒,我在人堆中殺出一條血路想看看拋繡球的妞兒姿色如何,到了綉樓下抬頭一瞧。靠!四周掛著粉色的紗帳,只能瞧見幾個人影亂晃。噼里啪啦一串鞭炮放完,不曉得哪裡喊了一嗓子時辰到,紗帳里伸出一隻白皙的玉手,擎著一個繡球。小白臉們頓時騷動起來。我睜大了眼往縫隙里瞅,樓上頭忽然飄下來一聲驚呼:「下面那個穿藍袍子的不是泰王爺么?!」

悲劇就這樣發生了,綉樓里的妞兒一聲驚叫,玉手一抖,繡球一個不穩直掉下來,磅的正中老子的天靈蓋。樓上一聲少女的尖叫:「老爺,不好了!小姐砸到泰王爺了!!!」我拿扇子遮住臉,回頭就跑。尖叫跟著換了台詞:「不好了!泰王爺跑了!!!」

我撒開丫子,穿過大街,繞進小巷,曲曲折折經歷萬水千山鑽進泰王府後門,囑咐家丁把前後門插緊,天皇老子叫也不準開。

到了將近傍晚,小順過來傳話:門房來報。我大怒:「不是說過天皇老子也不開么!」門房兩腿亂顫:「不是天皇老子,宮裡的王公公來傳聖上口諭,召王爺立刻進宮見駕。」

進了宮,太后摟著我又哭又笑,皇帝指著我一頓大罵。太后笑著搽眼睛:「我的皇兒,你真的開竅了!哀家正在犯愁你老大不小,沒個正妃,連偏妃都沒半個怎生的好~~你這就給哀家把心事了結了~皇后的那個妹子,哀家早看她好,正要皇上幫你說去,果然姻緣天定就讓你自個兒碰上了~~哀家心裡真的喜歡……」

皇帝拍龍椅大罵:「你乾的好事情!皇后的妹妹拋繡球你湊個什麼乾熱鬧!朕知道你那點花花心思。京城的哪個王孫公子你沒見過?非要跑到那裡去!方才國丈進宮,皇后跟朕哭了一下午,哭的朕心煩意亂。全京城都把這件事情當笑話講。天意如此,自作自受,朕就下個旨,給你跟皇姨主婚!你收拾收拾那些個男寵等著娶妃罷!」

我死到臨頭方才曉得,符卿書的表妹就是周皇后的親妹妹周小皇姨。周皇后我見過,美的冒泡。據說皇姨的姿色猶在皇后之上。但是,小皇姨年方二八。我馬小東不能對一個十六歲的小姑娘伸出魔爪。況且大丈夫志在四方,哪裡能輕易被一個女人給套牢了。花花世界,芳草無限,美好的事物多的很,老子連春芳院的大門都還沒進過!

半夜我從卧室踱院子里,長吁短嘆。皇帝說話不像是玩兒的,月涼如水,人生何堪!一把明晃晃的長劍無聲無息架到我脖子上,一個陰森森的聲音在背後道:「說!柴容在哪裡!」

我聽見那個聲音,咦了一聲。轉過頭,拿劍的人也愣了一楞。我對著蒙著黑巾的半邊臉乾笑:「人生何處不相逢。我說符小侯爺,你大半夜拿把劍跑泰王府來,有事情?」

符卿書理所當然問:「馬公子,你怎麼在泰王府?」我聽見這句話,心放下去一半。看來符小侯還不曉得,今天他表妹砸中的泰王爺,就是老子。「此事說來話長,一言難盡。那個,符公子,能不能先把劍放下來大家好說話。」

符卿書手一抖把長劍背到身後,動作乾淨利落。乖乖,看不出這孩子還是個練家子。我試探的問:「符公子,你翻牆進來的?」符卿書默認。我再問:「你來找小王爺?」符卿書再默認。我望著月亮底下寒光雪亮的劍刃再乾笑:「符公子,你考慮清楚。柴容可是小王爺,你殺了他罩不住的,你表妹也要守寡。」

符卿書喉嚨里飛出一聲冷笑:「誰說我要殺他。只叫他不能娶我表妹便罷了。」我摸摸鼻子:「皇帝要下聖旨,你拿劍逼他退婚恐怕沒用。能有什麼好辦法?」

符卿書舉起長劍晃一晃,兩眼閃閃發光:「我閹了他。」

我打了個激靈,符小侯夠狠,比汪探花聰明許多,直接解決問題所在,而且保證小王爺有口難言,不能追究,真的是上上的良策。我搽搽冷汗:「我剛來,也不知道柴容住哪一間。你慢慢找罷,我不送了。」剛要轉身,明晃晃的劍身子又移到我脖子上,符卿書無比柔和地道:「馬公子,得罪了。院子里你比我熟悉,有勞你帶路。」

我被符卿書挾持著往前走,在游廊上七拐八拐,指望把符大俠轉迷了。符卿書倒也不是吃素的。轉了大半個時辰,估摸出我的小心思,逼進一道月門,踹開一間廂房,將劍刃往我脖子上靠一靠:「不要聲張,說!柴容住哪裡?!」我兩腿發軟盯著那顆從被窩裡抬起來的頭,裴公子啊~聽說柴容生前最寵愛你,哥們也待你不薄,千萬別供出我來!

裴其宣睡眼惺忪看看我,再看看符小侯,伸手往左一比。好兄弟!夠意思!

符卿書帶著我一路踹開左邊一間,大有發現的哼了一聲。蘇衍之正把著華英雄的手一筆一筆教他臨帖。符卿書把劍一從我脖子上移開,我就猜到他要找蘇衍之的麻煩。按小王爺的名聲,每天晚上房間里一定有個男寵。小王爺不可能是小孩子,一定是另外一個。果然,符卿書舉起劍,徑直看向蘇衍之:「你就是柴容?」

我站在門邊,很沒種地望蘇衍之搖頭,華英雄嚇的愣愣的,張張嘴想說話。被蘇衍之眼神一掃堵回去,蘇公子看也不看我一眼,只不做聲。

符卿書冷笑:「那便正是閣下了。」長劍一晃迎過去,我一跨步上前:「慢著,不是他!」媽的,讓別人頂缸算什麼男人,老子今天豁出去了!

符卿書眯起眼:「你說什麼?」我擋在蘇衍之和華英雄前面挺起胸膛:「好罷,告訴你老實話,我才……」

「莫傷了其他人,」我的話被個懶洋洋的聲音迎頭截住,裴其宣靠在房門上懶洋洋的眯著細長眼:「這位公子找本王有事么?」

符卿書一雙眉毛蹙起來,想一想,劍還是橫在我脖子上。「說!哪個是柴容?!」裴其宣的眉梢向上一挑:「這位公子好俊的功夫,不如把面巾拿下來讓本王瞧瞧,你的相貌是不是跟功夫一樣好?」娘的,姓裴的腦子進水了,找死啊!

符卿書的劍尖再次轉移方向,我再次挺起胸膛:「他胡說的,我才是……」裴其宣再次截住我的話頭,攏攏睡袍前襟,聲音懶懶的低沉:「美人,你今天來找本王,莫非是來投懷送抱?」

符卿書外面露的半邊臉頓時全青了,我渾身上下的汗毛根根豎起。媽的,充什麼英雄好漢讓老子沒機會發揮!眼見符小侯的劍花一抖,裴其宣不閃不避,我一個滑步,大喝一聲住手,伸手抓住劍身,終於成功明白地喊出來:「我是柴容!」

符卿書不動了,眼直了。果然還是老子的發言比較震撼。「你是柴容?!」

我昂首挺胸,「不錯!」靠,搞的跟老子承認自己是地下黨員似的。

我目光炯炯正義凜然地直視符卿書:「不然到皇宮請太后過來,當你的面認認兒子。老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一人做事一人當,你要殺要刮沖我來!」我越說越慷慨激揚,話鋒一轉,「不過看在大家相識一場,頭只管砍,其他地方免了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