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說到底,他仍然怨天怨地怨命運,就是不怨自己。

孫奔這一番為自己辯解的道理,樂越、昭沅、琳箐都聽不慣,卻有人贊同。應澤十分欣賞地望著孫奔道:「少年人,你見識不凡,本座喜歡。」

他用孩童的相貌一派正經地說出這句話,孫奔的神情很是莫名和詭異。

樂越心裡咯噔一聲,老龍看孫奔對了眼,萬一愛才心起,出手劫獄可就不好了。

此獄不可久留。

「孫兄,你的做為在下不能苟同,但你的氣魄才學我甚是欽佩。我等與定南王世子有些交情,我會請他幫你求情,使你免於死罪。」

樂越抱抱拳,向孫奔告辭。

孫奔笑道:「不管你所言是否屬實,都多謝了。」

樂越他們在牢門口等獄卒開鎖時,孫奔突然開口:「看在你此番探望,及父母同是死於凃城之劫的份上,我再告訴你一件事,據我所知,當日凃城的平民,多數是被忠順王的朝廷兵馬所殺。有傳言說,那次戰劫,討伐百里齊只是個幌子,忠順王到凃城中,另有一項秘密使命。」

樂越心中微驚。回過身,孫奔卻已躺在草褥上閉目假寐,不再多說了。

出了牢門,樂越一直很沉默,昭沅知道他在想父母的事,便碰碰他的手臂,以示安慰。

琳箐也一直在樂越身邊走,不斷地偷偷看他。行至街中央,她猛地站住:「不然這樣吧,我再回牢中問孫奔,問他……」

樂越搖頭:「算了。」

牢中不方便多言,孫奔也可能只知道這麼多。

洛凌之緩聲道:「不如我們即刻趕往紫陽鎮,到了當地,應該能多知道些事情。」

琳箐難得地贊同了一次洛凌之:「是哦,這個方法比較好。我們這就回客棧收拾行李。」

樂越皺眉。雖然他很想立刻趕往紫陽鎮,但孫奔之事尚未解決,此人雖然一堆歪理,卻的確是個人物,殺之可惜。

洛凌之道:「官府辦事速度一向不快,縣衙的公文要先轉到州府衙門,再由知府上呈刑部,再審批,起碼要耽誤月余,太子冊封大典又要開了,說不定還有大赦。等我們與杜兄會合後,再商量此事,救孫奔應該綽綽有餘。孫奔滋擾舒縣許久,讓他多在牢中幾日,只當是為百姓出氣了。」

樂越頓感很是道理,便趕回客棧中,收拾行李,準備出發。

黃掌柜見他們要走,先挽留,又捧出銀兩相贈。

樂越望著銀子那白花花的銷魂色澤,怦然心動。但,身為一名大俠,行俠仗義不圖回報,乃是必備的品德之一。他咽咽口水,推開盛著銀錠的茶盤,正義凌然地拒絕,那一瞬間,他感到自己驀然高大起來。

樂越扛著行李,在黃掌柜與小夥計們欽佩的目光中洒脫地轉身,跨出門檻。

應澤道:「本座實在看不上凡人這種故作清高的行徑。分明就是缺錢用,收了有何不可?」

琳箐駁斥他:「這叫做風骨,我就喜歡樂越這一點,夠大丈夫。」

應澤不屑地冷哼。

他們走出不遠,身後有人氣喘吁吁道:「幾位大俠,留步,留步……」

樂越停步回身,只見客棧的一個小夥計氣喘吁吁追來,跑到近前,捧上抱在懷中的包袱:「這是些面點吃食,掌柜的說,權當是小店送給幾位的一點乾糧,還望收下。」

這個拿了應該無損於大俠的形象,樂越剛要道謝收下,卻見應澤上前一步,沉穩地推開了包袱:「嗯,不必了。」

小夥計捧著包袱笑道:「小公子,真的只是吃食而已。」

應澤站得筆挺,義正詞嚴道:「吾等行俠仗義,絕不收任何回報。」

小夥計抱著包袱感動了,雙眼中充滿了欽佩:「小公子小小年紀,竟有如此的氣節。」

應澤露出雪白的牙齒:「哥哥教的。」

小夥計帶著由衷的敬佩和乾糧包一起離開了。樂越盯著滿臉得意的老龍,後槽牙有點癢,琳箐皺皺鼻子:「你都有一萬歲了居然喊樂越哥哥,要不要臉?」

應澤拖長了聲音:「這樣算,應該是本座比較吃虧。卿遙的徒孫,你既然講俠義,就要講的徹底一點。」

他摸了摸昭沅的頭,「記住,千萬不要學凡人這種口是心非的虛偽習氣。」

應澤比昭沅矮了許多,踮起腳尖才勉強夠到昭沅的腦袋做出摸一摸這個動作。

琳箐一把扯過昭沅:「跟著你才學不到好!」她盯著昭沅的雙眼,「記住,千萬不能變成這樣無賴的老龍!」

昭沅被夾在中間,只能無奈地乾笑,瞥見一旁的洛凌之唇邊也有一抹笑意。

樂越的後槽牙更癢了。

快走到城門前,他們再度被人攔住,舒縣總兵引著一群兵卒衙役與南宮二夫人南宮少爺及昨日那幾個江湖客在道邊相送。

總兵道:「知縣大人已請諸位今晚赴宴,幾位少俠為何走得如此匆忙?」

樂越答突然之間有急事要辦,不得不走。不能吃知縣大人的酒宴實在遺憾。

總兵表示可以理解,又說了一堆代表舒縣百姓感謝他們之類的客氣話。

拿短刀的短須中年人抱拳道:「我等還要在舒縣內逗留一兩日,說不定來日還能再碰上。後會有期。」

南宮少爺微笑:「期待與各位在西郡王府再見。」

南宮二夫人道:「此番擒匪退妖獸,有幸大開眼界,真是江湖代有人才出,幾位不負天下第一派弟子的聲名。」

她仍然固執地把樂越等人算作清玄派弟子。

樂越很無奈,卻也懶得辯了。沒想到琳箐在旁脆生生地道:「夫人誤會了,清玄派是什麼東西,我可不知道。」

清玄派是赫赫有名的天下第一派,琳箐的這句「清玄派是什麼東西」,清晰明了地說明了他們的確與之沒有關係,且對清玄派很是不屑。

經過南宮少爺的打探,這些江湖人士都知道了洛凌之的身份,雖然他聲稱已不是清玄派弟子,但聽到琳箐這一句,他們還是有些詫異。

琳箐上前一步,盈盈一笑:「其實我們都是樂越公子的隨從,只聽公子的命令行事。所以,擒匪退妖獸,諸位只答謝我們主人便可。」

她走到樂越身邊,眼睛在陽光下異常明亮,「主人,時辰不早,我們快點上路吧。」

樂越傻了傻,發現眾人的目光一齊向自己看來。

昭沅也有點呆,它愣愣地看看琳箐再看看樂越,方才醒悟,琳箐是在利用這個機會替樂越揚名,製造名望。

這本是它應該做的事情。

昭沅欽佩完琳箐之後又自責起來,為什麼這些事情它總是想不到,為什麼它應該做的事情總讓別人代勞?樂越強壓住渾身的僵硬與不自在,向眾人拱手道:「那麼我們先告辭了。」

轉身大步向城門走去。

來送行的一干人等都站在路邊目送他們走出城門。南宮少爺低聲向南宮二夫人道:「嬸娘,你怎麼看?」

南宮二夫人若有所思地看著他們的背影,嫣然道:「這幾個少年江湖經驗太淺,掩護都打不好,小姑娘謊話說的太明顯了。」

南宮少爺搖搖手中的摺扇:「嬸娘說的極是,那個叫樂越的,雖然一直在充大頭,場面應付的話大都他來說,看似是這幾人之首,卻掩不住一股粗鄙之氣。」

算命老者聲音嘶啞道:「樂越少年武功平平,資質平平,談吐舉止粗陋,是這幾人中最平庸的一個,恐怕也是地位最末的一個。清玄派的首徒,明顯也是隨從,至於那個小姑娘,倒像個說得上話的,地位應該高於這兩人。」

短刀中年道:「賀老爺子看人,再不會出錯的。難道這幾人中,真正的魁首,在另兩個少年中?難道是那個黑衣的最小的孩童?」

算命老者捻須,微微搖頭:「依老夫看,黑衣孩童是樂越之外,故意安排的另一個幌子。這幾人中,真正的貴人,是那個叫昭沅的少年。」

南宮二夫人道:「賀老說的不錯,我也看那少年不尋常呢,漂亮中帶著貴氣,一派單純,明顯從未出過遠門。最小的那個看起來都比他老練許多。」

南宮少爺皺眉道:「可他會是誰?和禎太子殿下年紀應該比他大幾歲吧。他們去西郡,難道這個少年要參加楚齡郡主招親?楚齡郡主也比他年紀大。」

算命老者道:「女子比夫君大些有何不可?常言道,女大三,抱金磚。」

南宮少爺搖扇子的手頓了頓,眯起眼。看來,這個來歷神秘的少年,值得多多留意。

城外的官道上,昭沅莫名其妙地感到後頸的龍鱗總是想豎起來,它鼻子發癢,打了幾個噴嚏。

樂越從懷裡摸出一塊皺巴巴的汗巾遞給它擦鼻涕,原來龍也會傷風。

走到離縣城很遠的一處僻靜的荒野,樂越停下腳步,在繼續趕路前,他要先做一件思考了很久,務必要做的事情。

樂越向洛凌之道:「洛兄,不如停下來歇歇腳,我想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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