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季 特殊當事人 第五十五章 《控方證人》原理

之前針對其他 app 的那些舉報,大都是匿名用戶自己上傳黃圖,截屏之後,再在應用市場或者 app store 里發起投訴,相關企業受到的處罰也只是下架以及行政罰款而已。正如齊天所說,這種操作的始作俑者很難被查到,所以也一直沒人認真去追究。

但「初見」這一次不一樣,黑手直接登堂入室動了人家的伺服器,黃圖數量爆表,被舉報的一方連 CEO 都進去了,不可能不發聲喊冤,警方也不可能不徹查,但最後卻還是沒有查出一個結果,原因肯定不僅僅是齊天剛才分析得那麼簡單。

不過,這裡面的門道已經不是前投行研究員的專業領域了。余白並未細說,果斷換了一個話題,繼續問下去:「還有』初見』,情人節出事之前,投資圈子裡是不是都挺看好他們的?」

「那當然了,」齊天回答,語氣很是肯定,「要不是後來出了那個狀況,』初見』這幾個月里應該已經從』頸部』衝到』頭部』了吧。」

「為什麼這麼說啊?」余白疑惑,雖然陌生人交友行業一向競爭激烈,「初見」運營狀況也很好,但「乎遇」榜一的地位似乎還是很穩的。

「『初見』馬上就要進行 C 輪融資,這件事你應該聽說過吧?」齊天反過來問她,然後報了一個人名。

「是他領投?」余白意外,那是個挺出名的國際投資人,特別有「鈔能力」,出了名能撒錢的那種。

「是,」齊天確認,「從這位過往的手筆來看,只要是他投過的公司,都會進入一個快速擴張的時期。』初見』本來勢頭就不錯,要是成了,肯定還能往上沖一衝。」

「消息準確嗎?」余白問,投資圈子裡雷聲大雨點小的事情她也不是沒見過。

但齊天還是給了肯定的答覆,說:「我有個老同事在那個項目上,據他透露,雙方早就簽了 NDA,立項已經討論通過,估值以及合作條件也都有了,就等正式啟動了。」

所以,才有人等不及下了狠手。

所以,才有了後來的事,從申輝,到唐寧。

余白聽著,想著,只覺心裡那張拼圖又砌上了一塊,距離答案越來越近了。

要問的都已經問了,她起身謝了齊天,朝遊戲區那邊揮了揮手。吳東元看到了走過來,也沒有其他什麼要說的,兩人於是跟齊天道別,一同離開。

走到遊樂場門口,余白無意間回頭,正好看見一個小女孩從遊戲區出來,撲到齊天膝上,樣子也是白白凈凈的,如同餅印。齊天給女孩喂水,又蹲在那兒跟她說話,一雙本來就挺小的眼睛笑成彎彎的兩條細線。

吳東元注意到她的目光,解釋了一句:「Tim 的女兒有苯丙酮尿症,只能吃特殊食物,沒法上幼兒園,一直要有人照顧,所以他才辭職離開投行干自媒體了。」

余白點點頭,不知該說些什麼,意外,又不意外。

一個人做出任何決定都是有原因的,就像齊天改行,掙著或黑或白的奶粉錢。但她同時也有些好奇,又是什麼讓吳東元決定出手襄助呢?畢竟唐寧對他一直都有敵意。

離開遊樂場,余白先去見了唐嘉恆,談的都是理博那個項目的進展。然後又去找了孟越,請他幫忙查一個人。再回到事務所,跟陳銳交代了自己的發現,讓他下次會見的時候務必轉述,問問唐寧的意見。

聽她的意思,還是覺得「初見」被人構陷。陳銳擰眉看著她,顯然有很多地方不敢苟同,但最終還是在監所小程序上搶了第二天上午最後一個快速會見的預約號,臉上的表情視死如歸,彷彿自己也正奔著看守所去呢。

次日上午,余白駕車押著陳銳前往,看著他通過 AB 門進去,又等著他出來。

陳銳才剛坐進車裡,她就問:「都跟他說了嗎?」

陳銳點頭。

「他怎麼認為?」余白又問。

陳銳苦笑,答:「唐寧問我,有沒有看過《控方證人》?」

「哈?」余白一時沒反應過來,還以為是聽錯了。

「就那個電影,黑白的,裡面有瑪琳黛德麗。他沒告訴我什麼意思,說你一聽就明白。」陳銳解釋,本以為余白肯定會生氣,罵裡面那位沒有一點坐牢的覺悟,居然還要買關子!不料卻眼見著她一點點笑起來。

儘管隔著高牆,唐寧還是那個唐寧。他說她一聽就會明白,她真明白了。《控方證人》,是他替她補上了拼圖缺少的最後一塊。

當天下午,余白約孟越到事務所,帶他進了陳銳的辦公室。

她讓孟越和陳銳坐著,自己站在玻璃隔斷邊,用馬克筆寫出這個案子最初的幾個時間點 ——

2月14日,警方立案調查,在「初見」的伺服器里發現黃圖,CEO 路之鳴被刑拘。

一周之後,取保申請被拒。路之鳴指出可能有人構陷,路太太主動到事務所提供了外包公司的情況,唐寧以這兩點為基礎向警方提交了調查取證申請。

警方查閱了外包合同和維修記錄,傳喚了在記錄中籤字的維修員申輝。

申輝主動交代,說是他借維修之機將黃圖存入伺服器,然後再向網監舉報。

「……至於原因,可能是工作矛盾,心生不滿,這個現在還不知道,」余白一邊寫一邊說,話到此處停了一停,回頭看向孟越,「孟叔,您講一下申輝的情況吧。」

孟越其實沒明白怎麼回事,但還是接著她的話茬說下去:「這男的二十六歲,本科畢業,到 A 市沒多久,在一個小電腦技術公司做維修員,每個月薪水六千元出頭。有個妻子,無業,兩人在天通觀那邊一個筒子樓里租了一間房。」

「據鄰居的人說,從去年開始,申輝就到處跟人借錢,從一兩千到三百五百的都有。家裡牆上還掛了張日曆,上面記著許多銀行名字和欠款金額,一個月三十天當中總有二十五天是他的還款日。很明顯,小夫妻倆已經掉在信用卡賬的坑裡爬不出來了。」

「申輝出事之後,那間房也不租了,我昨天去的時候還空著,正好看見那張日曆還在牆上掛著。我大概加了一下,欠款金額至少在五十萬左右了。」

等孟越說完,余白點頭說了聲謝謝,而後對著陳銳繼續:「如果你是申輝,在這種情況下有人給你五枚比特幣,價值三十萬,叫你照他說的把事情認下。等到事成之後,再轉給你五枚,你干不幹?」

陳銳不是太喜歡這種比喻,但還是勉強配合著回答:「錢是好東西,可事情犯法,我總得考慮一下後果吧?」

這一問不出余白所料,再開口真的好像在勸他就範:「至於你要負的刑事責任,也不過就是涉嫌損害商業信譽罪,這個罪名量刑不重,造成重大損失或有其他嚴重情節,也才兩年以下有期徒刑或拘役,並處或單處罰金。像』初見』現在這樣的情況,由你把這件事認下,很可能不會有實刑,最壞也就是進去一年左右。相當於用一年時間換一筆快錢清了債務,還有剩餘,挺划得來啊,不是嗎?」

「是,」陳銳點頭,還是抬杠的口氣,「然後呢?」

余白在房間里慢慢走著,把故事編下去:「於是,你照我說的做了,結果發現我教你說的話本身就有很多漏洞,比如黃圖存入的時間,數量,舉報的方式,根本經不起警方核查。在提訊中,你很快就挺不住了,告訴警察其實是有人給你發郵件,轉了錢,教你這麼說的……」

她駐足,在玻璃上又寫下又一個時間點——

申輝承認偽證,檢舉律師賄買指使。

「容我提個問題哈……」陳銳在寫字檯後面舉手。

余白回頭看著他,班主任一樣等他提問。

陳同學說:「那為什麼這一次就能肯定他不會繼續往下招了呢?比如,說出真正的幕後黑手?」

「因為這一次他說的已經是事實以及事實之全部了。」余白回答。

「什麼意思?」陳同學又問。

余白解釋:「申輝的確收到了郵件和比特幣,並且按照信里的指示做了偽證,目的就是為了拿錢還債,這些都是事實。他在這個案子扮演的角色,也就僅止於此了。」

「那』初見』伺服器上的黃圖究竟是怎麼來的?真是他們自己的嗎?沒人搞他們?」陳銳也是奇了。

但余白只是平靜地回答:「安排申輝的那個人,要的就是這樣的結果。」

「哦,我明白了……」陳銳看著她緩緩道,「所以,唐寧問我有沒有看過《控方證人》?」

余白點頭,淡淡笑了。

「這什麼意思啊?」只有孟越還不懂。

「你看過那個電影嗎?」陳銳來勁了,辦公椅轉過去對著孟越,又像方才一樣描述,「黑白的,裡面有瑪琳黛德麗……」

「阿加莎克里斯蒂那個?」孟越倒還真看過,當即跟陳銳討論起來。

老電影里的故事都不複雜,個別細節以現在的眼光看起來甚至有點中二,比如律師用眼鏡的反光測試當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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