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季 特殊當事人 第五十三章 完美風暴

「辯方對原告出示的以上證據申請排非,」金牌那邊還是這句話,理由卻換了另一個,「既然是涉及刑事訴訟部分的證據,為什麼由附民原告律師提交呢?」

本來大概打算難為她一下,卻沒想到余白如實回答:「因為警方在偵查中發現,被告人拍攝了性侵過程,並在網上傳播。所以,從案發到現在,我們一直在網上檢索,再通過聯繫相關網站、舉報和訴訟來消除這些視頻對我方十一位未成年當事人及其家庭的影響。補充證據中出現的這幾段影像就是在這個過程中發現的……」

金牌打斷她的話,語帶譏誚:「是之前那位代理律師因為妨害作證罪進去了,所以沒來得及提交嗎?」

余白切齒,所幸早有心理準備,這一次看都沒看他一眼,直接只對法官道:「審判長,辯護人的發言與今天庭前會議的議題無關,並且帶有誹謗性質,請求對其進行訓誡!」

雖然最高法院長曾經講過,不能動不動就把律師趕出法庭,但這不是法庭,而且訓誡,金牌值得擁有。

法官當即提醒金牌:「如果有具體的排非理由,請直接陳述。沒有的話,現在是原告方展示證據的時間。」這意思也是很清楚了,叫他有事啟奏,沒事就閉嘴吧。

金牌噎了噎還沒開口,公訴人已經適時跟上,說:「我們可以馬上對這部分證據進行核實和調取,並且考慮變更起訴罪名。」

找的過程是大海撈針,但現在既然能證實接觸的視頻都已經找到了,提交檢察院核實取證就只是一個程序問題了。而變更起訴罪名,可想而知就是從猥褻改為強|奸,再加上「嚴重後果」和三類「惡劣情節」全中,量刑的上限直逼死刑,恐怕連開庭都要從區法院更換到中級人民法院了。

顯示屏上遠程連線的翟立也聽見了,儘管口眼歪斜,還是能看出來他有多著急。

不知金牌當初是怎麼跟他承諾的,反正此刻的臉色也很不好看,開口又對著余白,說:「你們這是故意拖延審理期限的做法,是為了等前面那位律師出來再開庭?」

又來這招?余白更無所謂了,心說這人真是找死,居然提拖延審限?這到底是在找原告的茬,還是在跟法官過不去啊?

她知道根本不用理會,只對著法官繼續展示證據。比如在哪些論壇、雲端、播放器、老司機群發現 Humbert 大神的作品,原告代理律師又花了多少時間和費用去交涉,以阻止繼續傳播,追究相關人員的責任。一個文件夾里好幾百份記錄,這些工作量加起來已是相當驚人。而在搜集的過程中,更不可能預料到新線索會不會出現,又是什麼時候出現,故意拖延又從何談起呢?

既回答了金牌的質疑,又順帶重提了一遍翟老師的加重情節,為的是給後面的賠償要求做鋪墊,聽完她的發言,對面那兩位附民訴訟被告的律師顯然也沒那麼篤定了。

余白知道,他們之間根本不是鐵板一塊。

夏晨和基金會自然不 care 翟立的死活,這人要是死了,反倒對他們有利,不管是名譽上,還是經濟上。但死刑判決卻又是另一回事了。既然要補充證據,變更罪名,庭審肯定又要延期。等到一審判下來,翟立怕死,肯定還得上訴,那就得再加上二審和死刑複核的時間。

對夏晨來說,因為這場刑事訴訟附帶了民事部分,原告這邊早就提出申請,凍結了翟立的個人財產和夫妻共同財產。這官司只要一天不打完,她就沒辦法順利析產離婚,還要跟翟立這個名字繼續捆綁。

而對於慈善基金會來說,每個審判階段的結果一出,新聞必定跟進,還要面對一波又一波的輿論,隨便想想就壓力山大。

而他們的這些小心思,都可以成為余白代表受害人談判賠償金額的籌碼。

證據都已經鋪墊到了這裡,再來談錢就容易多了。

從心理治療和行為干預的費用,到消除視頻傳播影響的費用,她提出的賠償名目和相應的金額幾乎沒有受到任何質疑。

除此之外,還有精神和名譽權賠償,原告無法證明造成了實際上的財產損失,法院一般不會支持。正如那個著名的假設,如果一個人遭遇了性侵,但沒被打傷,提出附加民事賠償,最後認定下來的金額很可能只有案發當時被撕破的衣服。

但余白相信在這場庭前會議之後,不光是翟立,還有兩位民事被告都會主動來談條件的。

受害的十一名女童全都是行星之家的租客,她們的家庭有個共同點,父母一方全職照顧孩子,四處治病,經濟拮据。唐寧早跟家屬達成共識,他一點都不覺得他們想要錢,並且願意為了錢簽諒解書,有什麼不光彩的地方。余白也是一樣。

向法庭展示的證據是奔著死刑去的,但實際最理想的結果,是死緩加上足夠的賠償。作為原告代理律師,他們就是要讓這些孩子站著把錢拿了,今後能有足夠支付心理治療和行為干預的費用。

至於翟立,留著他一條命癱到一百歲,也不失為一種恰如其分的下場。

庭前會議結束,余白簽了會議記錄,又是大肚子的毛病,趕緊去廁所。

等她從洗手間出來,隔著一個轉角就聽到精英在走廊里打電話,向對面保證道:「我師父是華赫所的金牌律師……你放心,肯定到不了那個地步……」

金牌又接過手機補充,說:「原告那邊取證的律師現在涉嫌辯護人妨害作證罪,已經被刑拘了,上面的意思也是要嚴查的,這人且出不來呢。等到批捕起訴,他那些證據本身也就沒那麼硬了……」

余白聽著,在原地頓了一頓,才轉過那個彎。外面兩個人看到她們,臉上微微一尬。

她只對他們笑笑,一路打著電話走出去:

「……嗯,結束了,挺順利的……」

「哎,問你個事,現在律協有』金牌』這個職稱了?我還真沒聽過,只知道金牌月嫂……」

「……這麼一說倒是想起來了,我好像是該考慮一下請月嫂的問題了對吧……」

她輕鬆笑著,根本不曾回頭看那兩人的表情,徑直出了法院,到停車場,坐進自己的車裡。

車門關上,四下安靜,方才的那些快意沒有了,心也跟著沉下去。她只想著唐寧,想看到他,大力揉他的臉,再把他抱緊。

她當然知道金牌說的那些只是為了安撫住委託人的話術而已,就好像強|奸案的慣用辯護技巧,證據上無法反駁,就污名化受害人。而唐寧現在情況,正中他們的下懷,就連原告的代理律師也可以成為污名化的目標。

雖然明知是這麼回事,但她還是忍不住去琢磨,那句「上面要嚴查」,是真的嗎?

回到事務所,余白就打電話去問唐嘉恆。唐律師倒也不瞞她,原原本本都說了。

她這才明白,為什麼連華赫所的人都知道這件事了。唐寧進去已經兩周,律師圈子裡漸漸有了這樣一種風傳,說他其實從紡織集團那件貪污案開始就已經惹上大事了。

余白當然記得,那是去年秋天他們蜜月之後接下的第一宗委託,當事人譚暢,本來已經供認不諱,其實只需要按部就班地走流程就可以了。但唐寧沒有,他說服了譚暢去爭取立功減刑,交代出地下錢莊幾年的手寫對賬單,牽扯出一連串的貪腐案,越查越往上。

接下來,又是過年前的「孤獨行星」案。夏晨通過各種路子托上來,均被拒絕,結果顯然又得罪了官方媒體圈。

再到周謙,更是最敏感的涉黑案件,這兩年打擊的重點,作為辯護律師,任何妖異的狀況都有可能在他身上出現。

總之一環扣著一環,好似一場完美的風暴,足以吞噬一切,無法倖免。

說到最後,唐嘉恆問余白:「你信嗎?」

余白反問:「您呢?」

電話那邊傳來輕輕的兩聲笑,而後回答:「要是真這麼想,乾脆就不要做這一行了。」

的確,倘若連這個體系都不相信,那真沒必要繼續做律師了。

而且,她早就覺得「初見」案背後有一隻翻雲覆雨的手,卻並非是圈子裡的人猜想的這一些。

午後,陳銳從看守所回來,直接把余白叫進自己的隔間,帶上了門。

余白見他神色凝重,只當有什麼要緊的情況,趕緊在他對面坐下等著他開口。

結果卻聽見一句:「唐寧說你理解得不對,女兒才像爸爸,所以肯定不是唐納德,是唐棠。」

「還有別的事嗎?」余白扶額,心說這案子沒法搞了,這人就讓他在裡面關著吧。

陳銳頓了頓才道:「現在,大致知道警方掌握的是哪幾項證據了。」

余白這才意識到他為什麼要用玩笑開場,與上一次會見的一無所獲不同,接下來的才是重頭戲。

陳銳繼續說下去:「警察從唐寧那兒問不出什麼來,總算在提訊中給他看了一封列印出來的郵件,是從他的工作郵箱發出去的,收件人就是那個外包公司的維修員,應該怎麼說都在信里寫好了。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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