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季 特殊當事人 第四十六章 洗洗還能用

第二天,唐寧和余白去事務所上班。兩人走進立木所在的那棟小樓,就在底樓電梯間碰到了周曉薩。初春的天氣很好,陽光從落地窗照進來,一室的明媚,但曉薩臉上看起來卻有些疲憊,顯然沒睡好。

「昨晚打你手機一直佔線,西雅圖那邊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吧?」余白開了個頭,試探著問。

「嗯,」曉薩點頭笑答,「邵傑打電話給我了。」

余白察言觀色,見她情緒不錯,反倒覺得有些異樣,又問:「他怎麼跟你說的?」

曉薩回答:「他說他陪客戶去酒吧,當時人很多,是警察抓錯了。好在也沒多大事,現在都已經解決了,他可能會早幾天回 A 市。」

余白也想扮演個客氣的同事,在此處接上一句「沒事就好」,結果卻發覺自己根本做不到。

既然案子已經以 no charge 收場,能夠了解內情的也就是邵傑這個當事人、美國那邊律師,以及至呈 BK 為了這件事專門組建的合規小組裡的幾個合伙人。其他人可以看到的就只是檢方做出了不起訴的決定,邵傑當然可以憑一張嘴說自己什麼都沒做。

但這件事又是原則性問題,周曉薩作為女朋友如果不知情,不光是情感上不公平,就連身體健康都有風險。昨晚聽唐寧那麼一說,余白就已經設身處地地想過,覺得這種事要是落到她頭上,她肯定連夜去醫院驗血查 TP、HIV 了。

但此時她看了一眼唐寧,卻見此人對她搖了搖頭。那個動作細微到只有她看得出,也只有她能領會到他的意思:不要說。

三人進了立木,唐寧徑直去自己的辦公室里打電話。余白一直隔著落地玻璃看著,等他一掛斷,就走進去關上了門。

「你難道還想幫邵傑瞞著啊?」這句話問出來,連她自己都覺得有點難以置信。

唐寧卻沒有立刻回答她這個問題,拉了張椅子讓她坐下,說:「我們打個比方吧。」

「什麼比方?」余白沒什麼耐心,催他快點兒。

唐寧看著她問:「分手之後你希望前任過得好還是不好?」

「分手就等於死了。」余白帶著些情緒,答得相當乾脆。

「就不能好好說話么?」唐寧顯然又往自己身上套了,俯身抓住她兩隻手按在椅子扶手上。

余白也看著他,忽又想起他們之間分開的那許多次,說老實話,自己當時還真沒說的那麼乾脆。那個時候的她每隔一陣就會想起他來,有時很想知道他的近況,但又不敢去問。偶爾聽到某個同學提起他的名字,就像吃到了什麼滾燙的東西,又冷不丁地囫圇咽下,一路燒到心裡。

「我希望前任過得不錯吧,但也別太好,」她回憶那個時候的想法,說得半句真半句假。

唐寧問:「什麼叫過得不錯,但也別太好啊?」

余白回答:「就是身體亞健康,學習沒什麼進步,工作也不怎麼順利,總之安安靜靜的,別讓我聽到動靜就對了。」

這話說得雖然不太厚道,唐寧卻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慢慢笑出來,然後繼續打他的那個比方:「如果是因為邵傑這種情況分的手呢?」

「那還是去死吧。」余白又乾脆起來。

唐寧卻收了笑,回到正題上:「邵傑這一次是跟著合作方和投資人一起出的事,而且還因為他應對得當,讓幾個人都免於被起訴。那個投資人本來就很喜歡他,合作方跟他的關係也非常好……」

余白猜到下文,打斷他反問:「你的意思是,他這是工作需要?是不是還得給他發個獎啊?」

唐寧糾正:「我的意思是,現在案子已經 dismissed 了,也就是說書面上不會留下任何對他不利的記錄。等到這件事情過去之後,幾乎可以肯定他不會受到任何實質性的處罰,甚至還會在理博這個項目上混得更好。」

這一層余白還真沒想到。

儘管她從前也見識過類似的狗血事件,最近的例子就是 BK 曾經的總代表何其陽,從香港跳槽到 A 市,換工作的同時也換了一位夫人,而且因為婚變跟原配撕得一塌糊塗,可人家何代表第二天照樣出現在行業會議上高屋建瓴地講話,反正臉皮厚一點當什麼都沒發生就行了。

她也記得自己昨天晚上吃飯的時候還安慰過周曉薩,只要不起訴或者案子被駁回,對邵傑的將來沒有負面影響。

但在當時,她只是覺得沒有影響就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卻不料竟然還會有好處,這種走向在她看來實在有些魔幻意味,男人之間一起嫖的交情真的就這麼鐵?

「那管理委員會的那些合伙人就對他什麼看法都沒有嗎?」她問唐寧。

無論如何,至呈可是把「至誠至信」寫進企業價值觀里的,BK 的三大信念當中也有一個 Integrity。

「合規小組裡就這麼幾個人,唐律師已經準備退了,所以理博這個項目上放哪個人,現在關鍵就是看朱豐然的意見。昨天下午開會的時候,朱律師的態度是要力保邵傑的。」唐寧一一曆數,讓她自己琢磨。

唐嘉恆退休的打算已經跟他們提過幾次,朱豐然雖然跟唐律師同歲,但因為早年換過一任妻子,孩子生得晚,朱迦言的年紀比唐寧小不少,到現在為止執業還不到三年。可以想見的是,既然女兒也入了這一行,沒安排妥當之前,朱律師是不會退的。

這些道理余白都懂,卻還是忍不住冷嗤,說:「你是不是覺得邵律師前途無量,好比一塊錢掉在屎上,說不要也就不要了,但要是一張一百塊掉在屎上,撿起來洗洗還能用?」

唐寧卻搖了搖頭,道:「雖然出了這樣的事,但邵傑有些話說得不錯,我一直都記著——有些東西,我不能因為自己覺得無所謂,就推定別人也無所謂。」

「什麼意思?」余白問,其實已經猜到了一二。去年的那次衝突,她當然也還記得。那時,唐寧覺得讓曉薩退出喬成的案子只是一件小事,卻沒有意識到曉薩為已經為那個案子付出了多少。

唐寧繼續說下去:「從曉薩到至呈實習算起,她跟邵傑認識差不多有三年了,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程度,買了房,見過對方父母。而且,邵傑還會在這裡待下去,如果曉薩跟他分了手不換工作,將來就是抬頭不見低頭見的狀態。」

的確,這一場分手的代價會很大,失戀,搬家,換工作,向父母交代為什麼不結婚了。尤其是對周曉薩這樣一個獨自生活在大城市的年輕女孩來說,足以傷筋動骨。

「但是……」余白欲言又止,「那怎麼辦呢?就讓邵傑這麼糊弄下去么?」

唐寧這才道:「我剛剛和邵傑通過電話了,讓他自己跟曉薩說清楚。」

「他答應了?」余白意外。

唐寧點點頭,解釋:「只要他們把事情攤開來談了,能不能接受,他們會不會繼續下去,曉薩都可以自己去權衡。我不想作為旁觀者告訴她發生了什麼,慷他人之慨地對她說應該怎麼做,讓她覺得不這麼做就是錯的。」

「你覺得她會怎麼做?」余白也有些不確定了。

但唐寧只是道:「如果她選擇分手,我會盡量幫她。如果她決定原諒,我也能理解。」

「邵傑會說嗎?」余白很是懷疑。就昨晚他給曉薩的說法來看,邵律師明顯是想混過去的,而且曉薩也願意相信他。

「應該會,」唐寧回答,「他明白我的意思。」

余白品出這言下之意,他給邵傑下了最後通牒,如果邵傑自己不說,那隻好他來,到時候可能就不止是對曉薩了。

雖然事到如今沒有更好的辦法,但她還是有些擔心,唐寧和邵傑兩人之間本來就有芥蒂,這下肯定更不對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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