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季 特殊當事人 第二十六章 搞性別對立就沒意思了

時間已經很晚,余白給王清歌回了條信息,兩人約好明天一早到所里再談這件事。

洗漱之後睡下去,她翻來翻去,久久沒有睡意。

「怎麼了?」唐寧問。

余白猶豫了一會兒才說出來:「我小時候差一點也遇到這種事。」

「你說。」那邊靜了靜才道,聲音沉下去。

「那時候大概十歲吧,」余白仰面躺著回憶,「早上一個人去上學,夏天嘛,就穿個連衣裙。有個男的騎著自行車繞到我前面,讓我給他摸一下。我推開他就跑,頭也沒敢回。不過他應該是沒追上來,如果想追的話,我肯定跑不了。」

「後來呢?」唐寧抱著她問。

「嚇壞了唄,」余白回答,「明明知道是碰上壞人了,不是自己做錯事,但就是沒跟家裡人說,也不敢告訴老師。」

這件事已經過去了許多年,久遠得她差一點就要忘記了。仔細想起來,連她自己都覺得驚訝,哪怕是她這樣跟父母關係親密的孩子,在學校每天出入老師辦公室一點心理障礙都沒有的班幹部,也會因為那種奇怪的羞恥感隱瞞自己險些受到猥褻的事實。

由此看來,強|奸罪報案率僅 7%,猥褻罪更低得離譜,這種說法一點都不誇張。

「女孩子要平安長大太不容易了。」黑暗中,她嘆了一句,忽然又開始好奇,自己身體里那顆正在搏動的小心臟,時刻長大的小軀體,究竟是男還是女。

她這正抒情,唐寧卻批評:「你這麼想就不對了。」

「怎麼不對?」余白推開他,覺得自己剛才那一大段的心理活動全都白搞了,這人居然一點共情都沒有。

唐寧卻答:「實際上無論性別、年齡、好看難看、強壯或者嬌小,都有可能受到性侵害,而且都會留下長時間的心理創傷。就是因為很多人有這樣的想法,覺得男孩不會遭受性侵,或者說就算被猥褻了,受到的傷害也沒女孩那麼大,導致男孩遇到這種事更加容易被漠視,更加不敢說出來。」

「這是你從前想寫的那篇論文里的吧?」余白揶揄,《論男性是否能夠成為強|奸罪的犯罪對象》,題目她都還記著呢。

唐寧無所謂她翻老賬,說:「搞性別對立就沒意思了吧?你也是學法律的應該很清楚,如果像我這樣年滿十八周歲的成年男性被人騙走賣掉了,甚至都不算拐賣人口,如果不能證明限制人身自由,或者有其他暴力行為,連強迫勞動罪都夠不上。」

的確,男的也挺慘的。「販賣人口」四個字說起來耳熟能詳,其實卻是聯合國打擊跨國有組織犯罪公約里的定義,我國刑法里根本沒有販賣人口罪,只有拐賣婦女兒童罪。

「嗯,你們男孩子長大了也挺不容易的,」余白總算承認了,「你這麼說得我都不敢生孩子了。」

「晚了,」唐寧一隻手罩在她肚子上,「但是我會保護你們的。」

余白聽得心中一盪,伸手抱住他回答:「我也會保護你的,肯定不讓別人把你騙走賣了。」

唐寧這才笑了,把她摟進懷裡。

那一刻,余白又想起那件舊事來,十歲,四年級,初夏美好的清晨,她穿著一條自己最喜歡的白色棉布連衣裙走在上學的路上。

後來遇到的事,她從沒對別人說過,這一夜第一次說出來,就是對唐寧。她從沒有想過什麼絕對信任,或者毫無保留。但他,對她來說,就是不同的。

第二天,余白一早到立木,跟王清歌談了行星之家的事。

開場第一句就是:「作為柯允的辯護律師,我們對這件事暫時不應該做任何判斷,也不合適直接調取證據。」

「我知道這麼做會有風險,但是……」王清歌作為陳銳的徒弟,第一反應就是余白在跟她說刑法 306 條,辯護人偽造證據、妨害作證罪。

畢竟自己只給出了結論,沒有解釋,她這樣反應,余白並不意外,繼續說下去:「如果我們的推測錯了,又因為聯繫了女孩家長,把這件事擴大開來,對翟立,對孤獨行星,甚至對柯允都會有非常不好的影響。」

「如果我們沒錯呢?」王清歌反問。

「如果我們的推測是對了,」余白又說出另一種可能,「真的有孩子受到了侵害,而且和柯允的案子之間有聯繫,那我們更加要小心,必須保證整個取證過程合理合法,無可指摘,有任何線索都應該交給警方或者檢察院,讓他們去調查。」

「但是……」王清歌欲言又止。

余白等著她說下去。

王清歌卻好像吞了那後半句,頓了頓才道:「現在我們什麼都沒有,這個取證申請怎麼寫呢?警方那邊會不會採納?或者說他們覺得這兩件事不相關,乾脆就是拖著呢?」

的確,辦案都是講證據的。

此刻,翟立還躺在 ICU 里,柯允也還在精衛中心住院,警方後來又在青少年精神科醫生到場的情況下對他進行了訊問,但他要麼持續喊叫,要麼就是重複刻板動作,根本什麼都問不出來。

所謂性侵,沒有人證,沒有物證,也沒有視聽證據,如果連受害者的投告都沒有,那真是無憑無據了。而性侵案的證據,是會隨著時間消逝的。

余白這才把昨晚跟唐寧商量好的做法說出來:「我覺得我們可以再去找景老師談一談,現在最好就是由她出面,不提柯允的案子,只說觀察到孩子有自|慰行為,建議含含和小羽的家長帶著去做個婦科檢查。我們等檢查結果出來,再決定下一步怎麼辦。」

王清歌想了想,點頭同意。

兩人當即打電話約了景老師,又去了一趟孤獨行星。

然而,這場談話卻進行不太順利。余白和王清歌都聽得出來,景老師的意思是不太願意出面的。至於為什麼其實也很好理解,孤獨行星能夠辦到現在這一步多虧了翟立,而且景老師也擔心這件事會對學校的聲譽產生更加惡劣的影響。

余白再三承諾,這件事不會擴散出去,她們只是想拿到兩個孩子的檢查結果,好有根據寫取證申請,再交給警方繼續調查。

景老師還是有些猶豫,談到最後說需要考慮一下。於是,余白二人告辭,離開孤獨行星,只等她的迴音。

回到事務所,余白忙著手上其他的工作,等空下來才發現一下午都沒看到王清歌的人影。她隱隱覺得不對,立刻打了個電話過去。

鈴聲響了一陣那邊才接起來,背景嘈雜。

「你在哪兒呢?」余白問。

「我……在市二醫院。」王清歌低聲回答,像是找了個僻靜的地方。

余白噎了一下,還沒來得及再說什麼,那邊又追了一句:「你千萬別跟我師父說啊。」

隔著落地玻璃牆,余白看到陳銳和唐寧正在會議室里跟客戶開視頻會議。

她嘆口了氣,又問:「還有誰跟你在一起 ?」

王清歌答:「含含,還有她媽媽。」

果然,這人是準備先斬後奏了。所幸腦子還算清楚,沒有把程翠萍牽扯進來。

「市二醫院婦科對吧?」余白確認了一遍,然後說,「我馬上過去。」

王清歌卻答:「不用了,已經查完了。」

「結果怎麼樣?」余白一顆心也是吊起來。

那邊頓了頓才說:「有比較嚴重的炎症,還有……處女膜破裂。」

余白心下一墜,默了片刻,又開口問:「那另一個孩子呢?」

王清歌解釋 :「小羽是她爸爸帶著在 A 市做干預,我去他們家找他,被罵出來了。」

「為什麼?」余白問。

王清歌回答:「他說他一秒也沒離開過小羽,絕對不可能的事情。」

余白一時語塞,聽著那邊醫院裡的人聲擾攘,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人遇到難以接受的事,第一反應便是否認,然後才是憤怒,而憤怒勢必會帶來不理智。

也正是因為這一點預感,後來鬧起來的時候,她並不太意外。

聽到含含的檢查結果之後,小羽的父親整個人呆在那裡,再也不提什麼「一秒都沒離開過」了,當即聯繫了王清歌,第二天也去了市二醫院檢查。

但也是因為他的衝動,原本說好不擴散的事,卻已經學校和行星之家擴散開來了。

那天,有個自稱記者的男人跟著他們到醫院。

那人看上去二十幾歲,身材高大,一臉義憤,一邊用手機拍視頻,一邊錚錚有詞,問題一個接著一個:「翟老師這些年為了那個學校付出了多少你們知道嗎?他現在人躺在病床上昏迷著,你們還要搞這種事造謠污衊他?!你們這些人究竟有沒有心啊?!」

小羽的父親反倒是一句話都說不出,只是打掉了那人的手機,跟他扭打起來,但終究力氣不抵過,滿面通紅,臉上濕了,不知道是汗還是眼淚。

周圍的病人和家屬自動圈出一塊空地,診室里的醫生也出來了幾個。余白本來就怕出事,也跟著來了,這時就在其中看到一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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