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季 特殊當事人 第十九章 迷宮

那天晚上,立木所有成員又一次聚會,這回不是平常那種吃吃喝喝,而是在現代藝術館看展覽。

林飛揚策劃的裝置藝術展——「A Maze」,就辦在那裡。

余白盡職盡責,早兩天就把吳東元給她的揭幕儀式門票全都發出去了,正好所里人手一張。

她把票給唐寧,唐寧拿在手上看了看,說 :「人家肯定有話跟你講,我是去好呢,還是不去好?」

余白知道這人又犯病了,懶得跟他理論,直接出門左拐繼續發剩下的。

陳銳收到門票,一開始沒搞明白這是啥。經過余白一番解釋之後,陳主任馬上表示這活動很有意義,既可以當作團建,又不用他花錢,而且還是白富美的交際圈子,說不定能開發幾個新客源。於是,當即在工作群里招呼了一遍,叫大家務必都去參加。

隔著兩道玻璃牆,余白朝唐寧屋裡望了一眼,這人正刷著手機,應該看到這條倡議,剛才問的那個問題,自然也有了答案。

等到了日子,兩人白天先去看守所又去檢察院,等辦完事,在市區吃了晚飯,這才開車過去,到得有些晚了。

現代藝術館建在新區外環外,位置開闊,規模不小。

車停進停車場,余白正要下車,又想起會見室里的對話來。

她問唐寧:「你跟譚暢說你做過一個操縱證券市場罪的案子,是哪個案子啊?」

唐寧報了個名字,還真是大案,央批部督。從前沒聽他提起過,是有些奇怪的。

唐寧大概也看出她的疑惑,解釋了一句:「好幾年前的事了,我那個時候時剛進至呈,給朱豐然做助理,不過最後也沒能做完。」

「為什麼沒做完?」余白奇怪,她知道他這個人也是強迫症,跟她一樣。有時候,甚至比她還嚴重,更別說是央批部督的大案了。

唐寧轉過臉來看了看她,說:「生病,住院了。」

「什麼病啊,這麼嚴重?」余白關切,見他眼神里一絲哀怨,這才想起來自己那時剛剛出國念書去了。

這人果然隔著中控台湊過來,在她耳邊道:「想你想的……」

兩人膩在車裡不出去,卻沒想到眼見著陳銳的車從前面經過,倒進旁邊一個空位里。陳主任也遲到,剛從市區過來。

余白這才下車,唐寧不情不願跟在後面,三個人一起走進正門,抬頭就看見印著「A Maze」字樣的的主視覺海報從挑空的樓頂上掛下來,相當的有排面。

再往裡面走,第一間展廳的地上圍出好幾個巨大的土坑,每個坑裡都有人蹲在底下挖著什麼東西。余白看了看離她最近的那塊牌子,上面寫著「新生代第四紀全新世二號坑」,下面還有個署名——韓崑崙,大概就是創作者了。

雖然余白從前也看過裝置藝術展,見識過晾一屋子白布的,也見識過整棟樓里掛幾萬隻網球的,但此時還是有些疑惑,這又是玩兒的什麼概念?

簽到板和酒水台就擺在大坑邊上,有記者端著攝影機在那裡採訪,林飛揚也正站在那兒跟人聊天,看見他們三個,立刻走過來打招呼:「來了啊,歡迎歡迎!」態度倒是十分熱情。

「吳律師呢?」唐寧當然要問,左右看了看都不見吳東元。

「他公司里臨時有事,還不知道能不能來呢。」林飛揚笑著解釋,語氣裡帶著幾分嬌嗔。

余白聞言看了看唐寧,心裡說,這下太平了吧?

這人還真沒話了,臉上頗有幾分假笑的意思。

這邊正寒暄著,就聽見坑裡有人朝他們喊:「哎,師父你們來啦!快看我們挖到一個恐龍!」

陳銳嚇了一跳,一聽這聲音就知道是王清歌,既然人稱是複數,那一定還有周曉薩。

低頭往坑裡一看,果然是她們倆。兩個人都是右手一把洛陽鏟,左手一支毛刷,全場就數她們挖得最快,腳邊已經豁開一個大洞,裡面露出一副共享單車的殘骸,焊成動物骨架的樣子。

王清歌說是恐龍,其實不太準確,雙門齒獸,鏟齒象,各種特徵都沾著那麼點邊,四不像。

余白這才算是明白這件作品的含義,大概就是幾十萬年之後有硅基生命(比如汽車人)來地球考古,一撬子下去挖到了堆放小黃車的垃圾場,以為自己發現了一個史前動物的萬屍坑吧?

本來倒是挺歡樂的場面,可惜林飛揚就在旁邊,直髮長裙,一副清清淡淡的藝術家派頭。

陳銳大概覺得有點丟面子,顯得他帶出來的人很沒有藝術修養,即刻捏著下巴,歪著頭評價:「我記得去年巴塞爾雙年展上也有類似形式的作品,把行為藝術和裝置藝術相結合。不過,這件作品更特別,還融入了與觀展者之間的互動,用一種具有儀式感的象徵性行為表達對現世的思考,有趣,別緻,你說對不對?」

這話好像是對唐寧說的,只可惜唐寧在旁邊回答:「你別問我啊,行為藝術我只記得一個……」

還沒等陳銳再說什麼,余白哼笑了一聲,反問:「是不是《無名山加高一米》啊?」

唐寧看著她,一臉伯牙遇子期的表情。

陳銳不忍卒聽,調開頭去,突然很後悔認識他們所有人,可又發現自己馬上能說出名字的行為藝術其實也就是那個了,真是好惆悵啊。

市儈聊藝術,林飛揚全程旁觀,十分克制地笑了笑,說:「你們隨便看。」然後,就轉身走了。

既然主人家發了話,他們就開始走馬觀花。

第一展廳的「萬屍坑」看完一圈,再往裡走是個下沉式的演講區。有些以自然場地為背景的裝置無法搬進室內展示,就用照片和視頻的模式投影在中央舞台的銀幕上。

起初,還是幾個人坐在一起看。但這種高深莫測的幻燈片,沒多久王清歌就看膩了,拉了周曉薩和余白去下一個展廳。唐寧和陳銳正坐在最後一排位子上說話,沒跟她們一起走。

三個女律師說是看展,其實也是聊天。

王清歌一邊走一邊問曉薩:「邵律師怎麼還不來?」

「忙唄,」曉薩回答,「你看胡雨桐不也沒影么?」

「他們倆是不是都要離開立木,去理博啊?」王清歌趁機打聽。

曉薩搖頭,笑說:「不知道。」

王清歌一臉的不相信,只當她是要保密。

曉薩卻說:「真的,我們本來就很少談工作的,理博的事更不說了。」

「那倒也是,」王清歌附和,「同事之間談戀愛就是這樣,回了家誰還說上班的事啊?」

余白在旁邊聽著,心想人跟人是真不一樣,她和唐寧好像天天都在談工作,是不是太奇葩了一點啊?

正想著,三個人已經走到主展廳。

那是一個巨大的灰色房間,門口貼著個牌子,上面寫著作品標題「A Maze」,下面的署名又是韓崑崙。

她們正要往裡走,卻被美術館的工作人員攔住,說裡面設備出了些故障,藝術家正在緊急修復,暫時不能進。

王清歌有些失望。其他能看的都看了,她們只好又回到講演廳,還沒等往裡走,遠遠就看見唐寧和陳銳仍舊坐在老地方講話,神情專註,一點散的意思都沒有。

王清歌更覺得沒勁,提議:「我們再去第一展廳挖恐龍吧!」

周曉薩雙手贊成,說:「去去去,也就那個最好玩兒了。」

余白考慮到自己的狀態和年齡,蹲在坑裡挖土似乎不是很合適,婉拒。

眼見著兩個女孩子走了,她正要進講演廳去找唐寧,身後有人走近,對她說 :「你來了啊……」

余白回頭,見是吳東元。

本來倒是也沒什麼,就是因為唐寧那一番假想敵的理論,讓她忽然有些尷尬,一時間竟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才合適。

吳東元卻表現得十分自然,看了看她,又看看自己,笑著說:「我們這種打扮一看就是不懂藝術的。」

兩人都是一身上班穿的西裝,他手上還拎電腦包,顯然是剛剛下班從公司過來。

余白笑起來,緊接著吳東元又跟她談起 N 省房地產公司的項目,她更加覺得是自己想多了。兩人一邊說話一邊又在各個展廳里轉了大半圈,等走到主廳外面,剛才那個工作人員已經走了,入口洞開。

「現在能進去了嗎?」余白下意識地問了一句。

「應該可以吧……」吳東元走在她前面。

余白也是好奇,跟著進了那個門洞。

恰如其名,裡面是一座立體迷宮。

根據入口處的文字介紹,從地面到四堵牆,再到天花板,其中的各種通道、橋樑、升降機,用的都是天通觀那邊舊區改造拆下來的材料——門窗,鏡子,玻璃,各種鑲板,石雕,以及不同年代的舊傢具。

余白本來就覺得這展覽有點意思,資本家的女兒把資本造的那點孽都諷刺到了,直到看見這件作品,才算是真正領會到了其中的深意。

天通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