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當然是沒開房,兩個中年人還是決定回家養生。
上了車,唐寧坐著沒動地方,突然開口道:「貪污、挪用公款,還有黑社會和賣黃|片兒,我都帶你一個……」
余白一聽,心頭一喜。其實她剛才也就隨口一提,單挑唐寧手上比較重大的奇葩案子,根本沒想到他會答應。
但更沒想到的是,這人後面還有一句:「……那你的項目是不是也該分我一份啊?」
余白一時語塞,心說你從公園裡一路走出來是不是都在經琢這個啊?
唐寧見她微表情豐富卻不說話,又問了一遍,催她給個答覆:「怎麼樣?公平合理吧。」
但余白覺得不怎公平,也不怎麼合理。
譚暢的案子,委託書上有她的名字,本來就是她的。
還有黑社會那個,老大上了網上追逃 A 級通緝令十大排行榜,老大的爸爸還在選律師團,只是跟唐寧接洽了一下而已,哪來的自信人家一定會選你?
而且,啥叫黑社會?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沒有黑社會,只有涉及黑社會性質的有組織犯罪。
至於傳播淫穢視頻那個,她自己也覺得對胎教不大好。
但這條件是她先開出去的,唐寧那邊已經給了 counter offer,她也只好正色回答:「我現在手上的工作基本都是合規審查,收費也沒多少,我跟曉薩兩個人完全可以做下來。而且,差不多都快做完了,你說你一個合伙人還來湊熱鬧,是不是有點掉價兒啊?」
唐寧不答反問:「樂歐那邊是不是會讓你們去集團公司提交報告啊?」
「嗯,約了個會,謝簡書也會出席。」余白回答,心說這人果然還惦記著這個。
這其實也就是個正常的流程。林旭輝的案子尚未審結,出去刑期,預計還會有數額不小的罰金,樂歐今年的年報肯定得針對這個計提損失,其他可能存在的訴訟風險也就變成了更加敏感的問題。吳東元跟她說過,集團層面很重視這件事。
「那不就得了,」唐寧攤手,「以樂歐的體量,還有眼下誰都想拿他們告一告的情況,後續需要的法律服務一定不會少,我看好他們呀。這種項目沒有個合伙人到場,也是太怠慢了吧。」
道理是這個道理,余白沒話講,只好換了個角度,說:「你看人家陳銳,不管別人怎麼覺得他坑徒弟,一片苦心就為了讓王清歌獨當一面。一樣都是師父,你還要來跟我搶?」
唐寧卻答:「這怎麼是跟你搶呢?我的案子,你給我做助理,你的項目,我給你打下手,公平合理。」
「你給我打下手?」余白呵呵,「真的假的啊?」
「就像你說的,你在房地產和反壟斷方面都做過不少項目……」唐寧看著她,說得一本正經。
余白也看著他,不是很相信。
這人果然嚴肅不過三秒,探身越過中控台湊在她耳邊道:「哦,合著就該我教你,你不能帶帶我啊?」
余白覺得這句話里混進了奇怪的詞語,彷彿兩個老司機集結成隊。
駕駛室里的燈偏就在這時候滅了,只有外面路燈光照進來。黑暗中,唐寧尋到她的嘴唇,將觸未觸,呼吸交織在一起,他伸手拉了安全帶把她扣在座位上。
氣氛是那個氣氛了,余白腦中卻是靈光一現。
她推開他一點,兩隻手揉著他臉問:「你老實說,那天在酒店門口都看見什麼了?」
這轉折有點突然,唐寧怔了怔,沒說話。
余白繼續:「是不是看見我從吳東元的車上下來?」
對峙半晌,這人才點頭承認了。
「所以你以為你贏了?」余白簡直想笑。
唐寧顯然覺得毫無疑問,答得還挺委屈:「你看吧,我這剛一懈怠,就有別有用心之輩趁虛而入,還專挑我們倆的特殊時期。」
「什麼特殊時期?」她不太明白。
「就是……」唐寧說一半不說了,往下掃了一眼。
余白竟然會意,這思路也真是沒誰了。
「你知道吳東元跟我說什麼嗎?」她正色,把那天開車出去的經過複述了一遍,從工作到裝置藝術展的門票都說了。從 N 省回到 A 市之後,她就把那件事徹底忘了,吳東元給她的那個信封至今還在她電腦包的某個夾層里。說到這個,倒還真得記得把票拿出來在所里發了。
聽她說完,唐寧不響,只是發動汽車,打了燈上路。
余白心說知道錯了吧,結果卻又聽見他拍著方向盤贊了一聲:「高明!」
「什麼高明?」余白不知道這人都輸得板上釘釘了,還能有什麼後話。
唐寧回答:「他要是直接跟你說太太不體貼,不理解,空寂冷,求陪伴,那他就不是吳東元了。」
余白只覺好笑,反問:「你認識他多久?見過他幾次?這麼了解他?」
「不管見過幾次,也不用有多了解,這是男人對男人的直覺。」唐寧兩指並在一起指了指自己腦袋。
余白當真笑出來,說:「你能不能別那麼多假想敵?你老婆就是一個吐啊吐的孕婦好不好?
唐寧看了她一眼,一臉不敢苟同與不屑爭論。
余白一模一樣的表情還給他,說:「虧我那天還覺得你成長了……」
不料對方完全不以為恥,答:「男人最大的特點就是單純,即使年紀大了也還是會有小孩子的感覺,如果一個男人總是讓你感到他很成熟,你只是沒有走進他的內心。」
「這話誰說的?」余白眯起眼睛看他,覺得有點耳熟,在哪兒聽到過似的。
唐寧笑而不語,只管看著前路開車。
余白打開手機查了查,然後搖頭呵呵呵。
但那天夜裡,唐寧還是給了她另一個答案,他為什麼會有假想敵。
他們做|愛,她在他的親吻和動作之下沉醉,是他帶她到鏡前去,叫她睜開眼睛看鏡子里。
余白從來不相信什麼「懷孕的女人最美」的論調,一直以為這都是騙人生孩子的鬼話。但只在那一刻,她還真看到了他眼中的自己,夜色中皎潔如月光一樣。
幾天之後,譚暢的案子終於往前推進了一步。
檢察院結束調查,通知律師可以閱卷。看過所有口供卷之後,余白髮現情況果然如他們之前分析一樣,譚暢擔下了所有責任,其餘幾個人都是完全推脫的態度。
唐寧即刻打電話去監獄總醫院問了譚暢的情況,得到的回應是她已經撤了靜脈營養,狀態比較穩定,可以會見。
那一天,余白正好約了建小卡,先去社區醫院,再去監獄總醫院。
本以為建小卡只是很快地走個流程,等進了診室,才知道沒那麼容易。
醫生是個五十幾歲的阿姨,先仔細核對了她的材料,身份證,結婚證,戶口本,然後問:「戶口本上就你一個人?」
「對,」余白點頭,「孕婦本人戶口本,我看通知上是這麼寫的。」
「你們結婚怎麼沒遷戶口啊?」阿姨倒是跟她聊上了,宛如婦女主任。
余白還真沒想過這個問題,心說結婚一定要遷戶口嗎?她抬頭看了看站在一邊的唐寧,那誰來當戶主?
然後看病曆本和 B 超報告,阿姨又有問題,說:「你這個末次月經時間和孕周對不上啊……」
余白回答:「二院的醫生說,可能是生理期延遲。」
阿姨看她一眼,再看看唐寧,說:「男同志先出去一下。」
兩人面面相覷,不知道這是什麼操作,但那位男同志當然還是聽話地走了。
診室的門關上,阿姨才對余白道:「這個關係到預產期的,現在你老公也不在這兒,你自己好好想清楚再說吧。」
余白有點懵,腦筋轉了整整兩個彎才明白過來其中的意思。
她本來還有點生氣,想說要不您讓男同志進來,我們還是當面說吧!但考慮到時間有限,今天要是辦不上,到時候忙起來又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再來一次,這才耐下性子解釋。
阿姨總算信了,替她填好一個粉紅色的孕婦聯繫冊。
余白以為這就完了,接過本子道謝離開,剛走到門口又被阿姨叫回來,發給她一本小手冊和三張卷子,叫她到外面認真看過之後,再把卷子做完。
余白:「……」
為了不耽誤後面的會見時間,她在候診室里做卷子做得飛快。旁邊另一個孕婦本來排在她前面,一邊吃著加餐,一邊看手冊,才剛翻到一半,她已經在做第二張了。
唐寧在旁邊看得要笑,說 :「你倒是慢點啊,要是不及格,還得補考,那不是更耽誤時間么?」
余白不理他,幾筆答完,又跟從前念書的時候一樣,提前交卷。
阿姨醫生看了看時間,就覺得她肯定答題不認真,仔仔細細地批了一遍。雖然三張批完沒挑出錯來,但還是上下看了看她,提醒穿著寬鬆的衣物,以及平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