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瓜你哭什麼?」唐寧哄她。
「不是說好不逞英雄了嗎?」余白嗚咽出聲,眼看又要開罵。
不料這人卻錚錚有詞:「這次不同,我是做好了準備的。」
余白退開一點看著他。果然,這件事唐律師也知道,單只瞞著她呢。
「如果不能保護好自己,一定不逞英雄。」唐寧也看著她保證,手指輕輕划過她手臂上的傷口,「你也一樣。」
余白眼裡還掛著淚,身上卻是一陣微電流般的悸動直通到心裡。
「聽到沒有?」唐寧重複,教訓小孩兒似的。
「聽到了……」她點頭,後面緊跟著的那個「但是」被他貼上的嘴唇堵在喉嚨里,沒能說出口。
「還在外面呢……」她推了他一把提醒。
「那就進去再親。」他這才笑了,牽著她的手刷開樓道門禁,才剛進了電梯,便又繼續。
電梯在八樓停了一停,兩人沒有注意,只當是到了。等到門向兩邊滑開,才看見外面站著個頂發稀疏的中年人,牽著一條灰白色的串串西高地。樓里的鄰居都有些面熟,連余白也知道這位最喜歡大晚上趁沒人的時候偷偷去地下車庫遛狗,今晚估計手誤把往上的鍵也按了,才有了這一出。
「我們上去。」唐寧提醒。
可這人也不知是什麼心態,還是牽著狗走進來,背身在他們前面站定。
兩人只好分開一點,一個望天,一個看地,一副什麼都沒發生的樣子,一直等電梯升到十一樓。
他們走出去,什麼都不用說,又纏在一起。起初,她還在笑,是因為方才轎廂里尷尬的一幕。他卻等不及似的,拉著她到房門口,抓著她的手按開了指紋鎖。
房間里沒開燈,也沒人想要開燈。
房門關上,他在黑暗中認認真真地看著她,像是好久沒見似的。她也收了笑,環抱著他退到牆邊。他被她這個動作撩撥起來,將她抵在牆上親吻。她徒然地看著他,又像是在酩酊之間閉上雙眼,只覺身前一片熾熱,背後卻又是微涼的。
過來的急,她身上早已有微微的汗意,屋裡又許久沒有開窗,有些悶。
「熱啊。」她在他耳邊嚶嚀。
他摸摸索索去調牆上的空調開關,按幾下便作罷了,實在是騰不出手。
很快就好像連體溫都失去了控制,整個人都燙起來,又冷得好似激起層層的戰慄。周遭再沒有其他的人或事,所有動作都為他們靜止了,所以聲音都靜下來,只有初夏夜濃郁綿密的黑暗包裹著他們兩個,融進了他和她身體里。
如同第一次一樣,余白又覺得有些缺氧,所有的感官都被彼此佔滿,不留一絲空隙。只有一個動作,她是記得的——他低頭吻她手臂上正在癒合的傷口,那感覺微癢,讓她又有點想哭,自己都覺得最近淚點太低,怎麼就那麼容易感動呢?
事後,兩人去淋浴。直等到進了淋浴房,余白才覺得不對,她本來有一套洗護用品放在唐寧這裡,那天離開的時候全都理進了行李箱,今天回來的急,走了個空身,什麼都沒帶回來。
唐寧嘖嘖:「你看你這個人,怎麼急成這樣?就為了得到我,至於這麼不擇手段嗎?」
余白一聽,當然不幹了,轉身就要走,卻被他一把抓住,濕潤溫熱的胸膛覆上她的背,濕發上水珠滴落在她頸後,按了一手的沐浴露,揉在她身上,轉眼就把她洗成跟他一樣的味道。
從浴室出來,余白餓了,又有點補償心理似的,儘管已經半夜,還想到外面去野。唐寧總歸順著她,背心短褲,腳上一雙塑料拖鞋,兩人手拉著手逛出去了。
附近有一家只做宵夜生意的網紅店,每天入夜才開門,營業至天亮打烊,淡綠色瓷磚牆上掛著各路明星的照片。余白進去看著餐牌,點了小籠包,生菜,油條,白粥,醬瓜,擺滿了一張兩人桌。
「你怎麼吃這麼多?」唐寧笑她。
「很多嗎?我晚飯都沒吃。」余白瞪他一眼。
唐寧不敢再說什麼,乖乖跟著一起動筷子,一邊吃一邊交代這兩天的事。
同餘白想得差不多,他早已經聯繫了緝毒隊,然後約記者做了採訪。消息放出去幾天,他才出發去H市做培訓,賭的就是肖賓會看見,又狂妄氣盛,不肯錯失這個機會。
第一天,一切正常。他也懷疑過,自己是不是又料錯了。
但第二天下午,肖賓還是出現了,被現場埋伏的便衣警員抓了個正著。
只是有些細節,他沒有告訴余白。警員是在樓道里找到肖賓的,從那扇門出去不遠就是他的休息室。而且,他們還從肖賓身上搜出一支針筒,裡面已經裝好的液體後來被檢驗為安非他命。
他只說了接下來發生的事——
到案之後,警方發現肖賓的手機號碼身份信息是一個女人,支付寶賬戶也是同一個人。
那個人很快就找到了,名叫蔡嵐,二十九歲,在H市一家牙醫診所做護士。除去年紀大了一些,這個蔡嵐與萬燕,還有劉怡案中的兩個女孩子並沒有多大的不同,她們都獨身一人漂在大城市,性格內向,長相、家境、教育背景全都普普通通。
邵傑其實沒有說錯,肖賓逃脫之後,勢必需要有一個死心塌地供他吃住的人才能繼續躲藏下去。他們只是沒料到,早在劉怡案發之前,肖賓就已經認識蔡嵐了。也許是因為當時的選擇太多,他還沒來得及對她下手,跟她約過兩次之後,就說自己已經離開H市了。直到這次倉惶逃出來,他身上沒有現金,只帶了一點點貨,窮途末路才又想到她。
在蔡嵐面前,肖賓扮演的是一個完全不同的身份。他自稱名叫劉晨開,今年二十二歲,母親做服裝生意,家境殷實,正在新加坡南洋理工大學讀酒店管理專業,難得休假才回一趟H市。
而這一次突然回來,是因為家裡的生意出了意外。母親由於商業糾紛被人陷害,身陷囹圄。他也因此失去了一切,意志消沉。
蔡嵐毫不猶豫地接納了他,讓他住在自己租的房子里,照顧著他,聽他的話,任他予取予求。
那是城鄉結合部的一個回遷小區,裡面的居民大都是早出晚歸的年輕上班族,沒有人注意到身邊多了一個在逃犯。就連診所的同事也沒有發覺蔡嵐有什麼不同,他們只知道她一次性請完了全部的年假,說要去馬來西亞旅遊。
當然,這也是肖賓要她做的。
他告訴她,自己因為家裡破產,被限制出境了。但他還有些東西留在新加坡,由一個馬來西亞籍的同學保管著,希望她可以替他跑一趟拿回來。只要有了這些東西,他就可以重新開始,重振家裡的生意。
不得不說,因為有部分真實背景的支持,故事本身編得還算自洽。就連限制出境這種操作,也因為某國民小開的現身說法而家喻戶曉。蔡嵐對此毫不懷疑,就連機票都已經定好了。
直到警方把她帶回緝毒隊問話,她還以為是那場生意糾紛的對家在陷害他。
哪怕後來辦案警員出示了通緝令,告訴她肖賓的真實姓名和家庭背景,她仍舊堅信他沒有騙她。
因為除了吃、住和性,他的確沒有從她這裡拿走過什麼。
也因為他給她看過很多在新加坡拍的照片,從著名景點到高級酒店,應有盡有。
更因為他總是問她:你是不是喜歡我?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我對你來說是不是不一樣?
這些話說得多了,她便越來越相信,她喜歡他,她要對他好,他對她來說,跟任何人都不一樣。
哪怕他其實一點都不溫柔,有時甚至會對她暴力相向。
就連辦案警員都佩服這洗腦的功力,問蔡嵐:「他打你,你怎麼辦呢?」
「我就抱著他呀,」蔡嵐回答,「那種時候的他不是真的他,等冷靜下來之後,他就會對我很好。」
「怎麼個好法?」警員又問。
「他說我是唯一可以拯救他的女孩。」蔡嵐又答。
直到警員向她展示了萬燕以及劉怡案中另外兩個女孩,她才近乎崩潰。
余白聽著,心中震動。她覺得曾經的自己聽到這樣的騙局,大概只會認為荒唐好笑,但現在她卻再也不會那樣想了。
其實,還是應了唐寧的那句話,如果心懷惡意,誰都防不了誰。一個人也許會覺得別人受騙上當好傻,但他也隨時有可能落入更機巧的騙局,被更高段的騙子笑他好傻。
「這個蔡嵐會怎麼樣?」她問唐寧。
「應該不會有事,」唐寧回答,「她完全不知道肖賓的身份,窩藏包庇都沾不上。」
余白心裡總算鬆了一點,更加覺得她的唐寧好棒。如果不是這個時候抓到肖賓,蔡嵐接下來要面對的,可能就是截然不同的人生了。
唐寧看出她的意思,又忍不住抖起來,湊在她耳邊低低地問:「你是不是喜歡我?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我對你來說是不是不一樣?」
余白聽得要笑,可轉念又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