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寧說完就要倒下繼續睡,卻被余白一把拉住了。
「幹嗎?」他低頭看看抓在他衣服上的那隻手,汗衫領子被拉得老大。
「你什麼時候想到的?」雖然兩人都在床上,被褥凌亂,場面曖昧,但余白問得一本正經。
唐寧答得也很無辜:「就剛才啊,聽你說完才想到的。」
「真的假的……」余白還是有點不相信,這人都睡成這樣了,還能想到這些?她本來還覺得自己挺能幹的,現在又有些懷疑,是不是他老早就把所有問題都想通了,單在這兒等著她呢。
「不是你叫我忙自己的嘛,我今天一直在寫另一個案子的材料。」唐寧解釋,說罷便一巴掌合上她的電腦,伸手往床頭柜上一放,然後關燈,攔腰抱了她,倒頭睡下去。
余白被他箍著動不了,但還是有點興奮過度,就想跟他談案子:「你說Ashley為什麼要主動來找我呢?還跟我說奇途那邊在考慮聘用刑事合規顧問,這到底是什麼意思啊?……」
「睡覺,睡覺,明天的事明天再說。」唐寧埋頭在她肩上悶聲嘟噥,小孩兒鬧睡似的。
時間的確已經不早,床頭的電子鐘顯示凌晨一點,余白不情不願地住了嘴,閉上眼睛硬睡。黑暗中,只覺一副手臂環在腰間,呼吸輕撲在耳邊,她感覺得到身後的人心跳的節律,慢慢的,沉沉的,一下一下。她摸著他的手,一圈圈轉著他手上帶的戒指,漸漸放鬆下來,滑進夢裡面。
可才盹過去一會,就隱約覺得有人換了個姿勢,把她仰面翻過來,壓到她身上。這下輪到余白鬧睡,皺眉哼出幾聲,叫他別吵。
那人卻已動手把她衣服脫了,身體熾熱地貼上來,在她耳邊道:「誰讓你亂摸的?」
余白冤枉死了,心說:我摸你哪兒了,不就是手嘛?
第二天,余白跟羅楠溝通了自己的想法,想要證明丁浩在幾次筆錄的敘述,恐怕還得引入一個新的證人——「十字鎬」。
羅楠聽後,也覺得很有道理。她在攀岩圈子裡認識的人不少,可以去側面打聽一下。
說完這件事,余白又就辦案費用的問題跟羅楠打了招呼。他們簽的委託合同中約定了各項費用實報實銷,才剛開始沒幾天,她和唐寧兩個人已經在A市和陽朔之間來回飛了兩趟,今後的交通費預計也不會少。
也許因為看到些許希望,羅楠對這個倒是不大在乎,說:「費用你們不用擔心。我離婚早,浩浩是我單親帶大的,我只有他這麼一個孩子。就算以後攀岩俱樂部不做了,房子賣掉,這個官司我也一定要盡全力打下去,爭取一個最好結果。」
余白聽她這麼說,不禁想起網上截然對立的人設——富二代和草根英雄。其實,誰又比誰容易呢?
「這個案子你們肯接下來,我已經很感謝了,」羅楠繼續說下去,「浩浩被刑事拘留的那天,奇途方面就給我推薦過兩個桂林當地的律師,但面談下來感覺都不行,好像只是進去傳個話,走個過場似的。那個時候,我就跟他們說,我還是想找個A市的律師。因為之前在網上看到過唐律師辦的案子,所以就想聯繫你們。當時他們告訴我,唐律師不會接異地的案子,也提到交通費的問題。我說事情都這樣了,費用我不計較,還是想要試一試找你們……」
開頭只是些客套話,但聽到後來,余白蹙眉,打斷羅楠問:「是你先提出要請唐律師的?」
「是啊,」羅楠點頭,「幸好後來奇途的Ashley說她認識你,可以幫忙介紹。」
「除了Ashley,這幾天奇途那邊還有誰找過你?」余白又問,感覺許多疑問都有了解答。
「他們的CEO,趙磊,趙小姐。」羅楠回答。
「也是為了這件事?」余白再次確認。
「當然,」羅楠點頭苦笑,「那天之後,就只剩下這一件事了。」
余白與唐寧對視了一下,他的感覺是對的,或者說從一開始就讓他說中了。在這件案子里,奇途並不只是一個熱心的中間人,一定還扮演著其他更加重要的角色。
余白想了想,又開口對羅楠道:「我剛才跟你說的,有些牽涉到案卷的內容。照理在這個階段是不應該跟嫌疑人家屬溝通的,所以還是希望你不要說出去,去了解『十字鎬』情況的時候也一樣。一方面,是為了幫我們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另一方面也是防止辯護策略的泄露,這個對丁浩的判決很重要。」
事關兒子,羅楠自然都聽她的,即刻點了頭。
此時,逮捕通知書已經下達,案件進入了審查起訴階段,一般以一個月為限。這個階段格外關鍵,在起訴書尚未成型之前,檢察官的角色更類似於審判階段的法官,面對移送過來的案卷,尚會用以質疑的眼光去審視偵查機關的起訴意見。最終是起訴,還是不起訴,起訴書上的罪名是故意殺人,還是別的什麼,對看守所里的丁浩來說太重要了。
但按照之前偵查和批捕的節奏,檢查官的態度不容他們樂觀,有可能起訴書也會很快出來。
余白知道必須自己爭分奪秒,她已經趕在第一時間完成閱卷,接下來便是要形成辯護意見,及時向檢察官表達。
而唐寧還是說到做到,只在她吃不準是交材料還是面談的時候說了一句:「材料全部準備好再約見,盡量當面溝通。」然後,就不管了。
話是她說的,結果當然也是她自己承擔,余白認了。
好在羅楠很快打電話過來,告訴她「十字鎬」的消息已經打聽到了。
跟余白之前推測一樣,「十字鎬」這一次沒能與尹盛合作,並不是因為檔期排不開,而是他還在養傷。
去年十一月,他陪客戶在五色山攀冰,帶的那幾個人是一家集團公司的老總和高管,需要全程拍攝,回來之後還要做成畫冊和宣傳片。為了拍出來好看,最後登頂的那一段自然得是老總做先鋒。
不管是攀冰還是攀岩,做先鋒的那個人一般都是團隊中技術過硬經驗豐富的。所以圈內才一直有句話叫做——Lead never fall,先鋒永不落。而那個老總也號稱有高海拔攀冰的經驗,但實際水平如何,按照「十字鎬」的原話就是「誰陪過誰知道」。
僅是老總做先鋒的這一段就接連發生了兩次事故:一次是手沒抓住快掛,向下沖墜了七八米,一串人撞在冰壁上。還有一次,冰鎬直接掉下來,砸在了「十字鎬」的大腿上,所幸沒有扎到動脈,只是肌肉斷裂。
「十字鎬」敬業,帶傷完成了拍攝任務,回來之後又花了三個月時間恢複,眼下日常活動無礙,但攀岩暫時是不行了。對於這件事,他並沒有刻意隱瞞,比較親近的幾個朋友都知道。他甚至還調侃自己諢名起的不好,比較招「鎬」。
而這個事故的時間點,與尹盛中斷視頻發布也是對得上的。
「那次攀冰,尹盛也在嗎?」余白問羅楠。
羅楠發了個鏈接過來,余白點開一看,正是那家集團的官網,那段宣傳片就在首頁右下角的小窗口裡自動播放著。畫面中一行人從雪地上走過的時候,分明可以看到尹盛就在其中。
余白大喜,即刻準備好《法律意見書》和 《收集、調取證據申請書》,當天下午又去檢察院,約見了負責這個案子的檢察官。
與她意料之外,面談很順利地就約上了。唐寧作為「監護人」當然也得一同前往,但進了檢察官辦公室,話都是余白說的。
她提出丁浩在幾次筆錄中都說過尹盛的狀態不對,這一點從視頻里也可以看出來,比如攀岩運動員下落時會對隊友發出預警,發生沖墜之後也不應該在保護繩上劇烈掙扎,而尹盛的表現則截然相反,但這些關鍵細節卻都沒有得到應有的重視。
而且,結合兩段視頻,可以看出當時的情境十分危急。的確,丁浩可以選擇在原地等待救援,但是當時他身上有至少三十公斤重的繩索、裝備和攝影機,經過兩次毫無預警的沖墜之後,岩壁上只剩下最後一個保護點,還是隨時可能滑動的岩塞,尹盛又掛在他的保護繩上劇烈掙扎。所謂法不強人所難,不能要求一個人去做不可能履行的事項。
檢察官是個五十多的大叔,聽完她的陳述反問:「但這真的是不能履行嗎?我的意思是丁浩不能跟尹盛做出溝通嗎?而且他們兩個都不是普通人,而是職業攀岩運動員,在那種情況下保證雙方安全真是是不可能履行的事項嗎?」
「這個問題不應該由我做出判斷,您恐怕也不行,這案子需要更多證據和專家的意見。」余白回答,交上一份 《收集、調取證據申請書》,「應該由醫生看過那段視頻,從專業角度判斷尹盛當時的狀態。尹盛的醫療記錄應該被調取,以及此前一段時間與他合作的「十字鎬」也應該被傳喚作證。」
「就算被害人受過傷,對嫌疑人犯罪事實的認定有什麼影響?」檢察官又問。
余白開口解釋:「這次無保護攀岩是由尹盛提出的,並且邀請了丁浩幫忙拍攝,這個情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