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醒來,余白又領教到了宿醉的滋味,偏頭疼,嘴苦,渾身無力。她蹙眉閉著眼睛,蜷在那裡不動。
可身後有個人已經等了一陣,此時撐起半身察言觀色,在她耳邊問:「醒了?」
「嗯。」她還是不睜眼。
「昨晚你跟我說過什麼還記得么?」那人果然就是這一句,邊說邊在她身後蹭著,伸手探進她衣服裡面。
余白存心忍著不應,一下掀開被子起來去廁所。動作猛了,又是一陣暈,她扶額,邊走邊說:「對不起,對不起,昨晚喝多了,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
本以為床上那位肯定著急,一條腿跳著也要追過來,拿出他們昨晚簽的協議,以及後來那段一鏡到底的視頻,找她講道理。到了那個時候,她就可以像大爺一樣跟他說:「行了,行了,別作了,我會對你負責的。」
台詞都已經想好了,卻不料進了洗手間之後,外面一點動靜都沒有。余白有點寂寞,摸不清這算是什麼路數,探頭朝門外看了看。但那個地方正好是個死角,只能看見床上人的兩條腿,疊在一起,腳尖輕點,很篤定的樣子。
叫你抖,怪不得這麼窮!余白暗自罵了一句,索性也不理他,轉身去台盆前開了水龍頭洗臉。直到俯身捧水的時候,才發現手上多了一樣東西。那是一枚戒指,套在她左手中指上。余白沒出聲,但臉上的笑卻忍不住了,就那麼沖著水欣賞著。
她本以為傳家的戒指總歸是黃金嵌寶,只能當個紀念,裝進戒指盒裡壓箱底,卻沒想到會是這樣一隻白金圓環,嵌一粒祖母綠切割的鑽石。可以看得出來很有些年頭了,但因為款式簡單,戴在手上一點也不突兀。嗯,除了鑽石比較大之外,一點也不突兀。
身後單腳跳的聲音越來越近,略有些掃興,但她高興,也就不跟他計較了。
可接下去聽到的話更加不知死活:「是不是喜極而泣啊?」
余白氣結,伸手就要摘下戒指來還給他。戒指有點緊,她還沒拔|出|來,整個人已經被他從身後抱住,緊握著她兩隻手。
「余白,我愛你。」他在她耳邊說。
完了,余白心想,這下真的是喜極而泣了。躲也沒地方躲,她只能轉身埋頭進他懷中。
「那你愛不愛我?」他問。
她不出聲,拱著他點點頭。
「說話。」他得寸進尺。
「愛的。」她咕噥。
「戒指喜歡嗎?」他又問。
她又拱著他點點頭。
「1932年的Tiffany,」他這回倒是不強求她開口了,只是簡述歷史,「我太爺爺那一年在香港買的,等了好多年才送出去。我也是等了好多年,才給你戴上。」
等了好多年,余白又有些動容,更兼意外:「1932年?真的假的?」這真的是很久很久以前了。
「當然真的,裡面有刻字,是個紀念日。」唐寧打包票。
余白好奇,想拿下來看看,可往外拔了兩下,戒指紋絲不動。居然,拿,不,下,來,了!
「你怎麼給我戴上去的?」她抬頭看著唐寧,眼神已然不善。
此人卻答得很是無辜:「好像是小了點,我就這麼戴啊戴啊,就戴上去了呀。」
「我跟著你搬磚,手能細嗎?」余白質問,「你這麼硬戴,讓我怎麼拿下來?」
「拿不下來不是挺好的嘛,幹嘛要拿下來?」唐寧才不管那些,又一把抱了她胡說八道,「你要是哪天反悔了,就去消防隊切下來還給我,反正也不麻煩。」
余白在他懷中也是無語了,估計此人跟她一樣,此刻腦子裡想到的也是那個新聞里播過的老太太,因為發福,去消防隊切了兩隻手上總共十隻戒指,並因此舉市聞名。要是有一天,她也真的因為分手去切戒指,大概也就是這個下場了。
協議簽了,戒指也戴了,等到無界那邊的兵荒馬亂告一段落,唐寧請立木全體同仁吃了頓日料。雖然沒說明為什麼請客,但大家看到余白手上的戒指,早都已經明白了。
女孩子對珠寶總是比較感興趣的,周曉薩看著余白手上那塊冰糖,問:「這少說得有兩克拉吧?」
余白倒還真不清楚有多大,旁邊王清歌已然回答:「肯定不止,我一個表姐戴的兩克拉,比余白這個小多了。」
而男人們的態度就不一樣了,胡雨桐還是小朋友一樣,對此完全無感。
陳銳又像上次那樣一攤手,道:「看吧,這就是有錢人家的孩子。」
邵傑一聽照舊笑起來,唐寧又有些悻悻的。
總算菜一個個上來,大家吃得高興,這事也就過去了。
彼時,沙伊菲的案子報案已滿七天,終於得以立案。
除去被害人的筆錄和體檢結果之外,最關鍵的證據還是法醫在被害人隱私部位檢出了嫌疑人的DNA,當然「巨月」遊戲中的聊天記錄也功不可沒。
董宇航是在家中被警方帶走的,但消息還是在A大傳播開來。學校方面終於出了官方聲明,說明情況,並計畫開設一系列預防校園性侵、性騷擾的輔導講座,也算亡羊補牢。
除此之外,市公安局網安大隊針對網遊聊天室里的違法交易立案偵查,存在漏洞的網遊限期整改,改不好的該阻斷的阻斷,該下線的下線。
看到這些結果,王清歌頓時覺得自己做律師這條路真沒選錯,放話出來說,就算整個實習期都要給李小姐帶孩子也是值了。
陳銳見她這樣,卻只是給了一個「年輕人還是太天真」的表情。
余白旁觀,自然明白其中的意思。
雖然這一次的結果是好的,但其中既有人為的成分,也有不少靠的是運氣。
為了無界的那件事,邵傑帶著胡雨桐忙到爆肝。最後因為是主動報案,並且已經完成了自查和整改,「巨月」並沒受太大的影響,甚至連網安的警告也沒拿到,和其他同行比起來,實在是萬幸。
而無界公司也因為這件事形成了新秩序,CTO帶著AI一派上位,融資計畫得以順利繼續。
正是因為結果還算不錯,就連李小姐也讓陳銳給哄住了,暫時沒有炒掉立木改用別家的打算。
但下一次呢?如果再遇到類似的情況,又找不到兩全齊美的辦法,立木的三個合伙人會做出怎樣的選擇呢?余白當然不會認為,他們每一次都會有這樣的運氣。
王清歌對此卻並無所感,還是職業自豪感爆棚,一邊海吃,一邊絮絮叨叨說著這一陣的事。
陳銳會算賬沒錯,不過至少有個細節,他算錯了。他本以為王清歌家裡條件不錯,撐過一年負收入的實習期完全不成問題。但事實上,他的這個徒弟已經為了當律師跟父母鬧翻了,從家裡搬出來,在天通觀那邊的老城廂租了一個亭子間,一個人單過。
「他們其實是想把我調進機關,」王清歌邊吃邊說,「但那種工作,只要看看他們就知道了,二十歲就能望到六十歲的日子太可怕了。連我爸都說過,就我這種資質,這種脾氣,升到個副主任級科員就可以等退休了。」
「那你現在吃飯怎麼辦?」陳銳突然問了一句,估計是已經把薪水減去房租之後的結餘部分算好了。
「速食麵啊,」王清歌回答,說罷又笑,「碰上開葷的機會,我就多吃幾口。」
余白看著陳銳,就等著他良心發現,多少給徒弟漲點工資,卻沒想到此人只是叫王清歌去菜場買菜自己做,又健康,又便宜。
教育完徒弟,陳銳又把那句名言對唐寧重申了一遍:別盡接見不著現金流的案子。
而且這回又多了一句:「你要是真想做感動中國的好律師,就乾脆專做法律援助的案子,掙不了錢,掙個吆喝也好啊。」
唐寧只是哈哈哈,不接茬。
余白在旁聽著,倒是有些矛盾。
自從立木開張以來,陳銳維護著事務所的公眾號,官網,官微,甚至還有抖音帳號,經常拿A大法學院唐延教授作為招牌來宣傳。
余白從那時起就一直覺得,像陳銳這樣一個精刮的人,之所以能夠容忍這種視金錢如糞土的公子哥兒作派,多少是沖著唐寧的家世來的。要湊齊一家刑事精品所的基本班底,前公檢法成員,技術咖,以及訴訟經驗豐富的老油條,他們都有了。但想要請到一位刑法專家做名譽顧問,卻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而有了唐寧,就能搭上一個唐教授。
余白起初對此有些微的不齒,也看不慣陳銳總那樣說唐寧。但經過沙伊菲這件事,她對陳銳又有些改觀。而且,客觀地來看,陳銳說的也有他的道理。
同樣也是經過了沙伊菲這件事,她才剛琢磨出了唐寧選案子的邏輯。他既不想助紂為虐,也不想替民伸冤。他想做的好像就是那種人家都不要做,拿到網上一說,連委託人帶律師一起被罵成翔的那種案子。
比如沙伊菲,再比如喬成,24K純金的大壞蛋,一點辯護空間也沒有,一審二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