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白看著唐寧,也跟著笑起來,直到一轉念又想到沙伊菲,都這時候了,人也不知道在哪裡。
「我沒找到她。」她忽然道,把這大半天無用的奔波都說了一遍。
唐寧只是靜靜聽著,拖著凳子坐到她身邊來,給她倒酒夾菜。
「我難受,想不通,」她仰頭又喝完一杯,「一遍一遍地在想,如果我從一開始就相信她,如果我做得再好一點,結果會不會有一點不一樣?」
「第一次都這樣。」唐寧過來人一樣安慰她。
「你第一個案子不是三隻羊么?不就是被人賴了一半的律師費嗎?有什麼好難過的?」余白不吃他這套。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這個人,每一次都像第一次那麼認真的。」他又跟她貧嘴。
她笑出來,也是服了他了,不管什麼話只要給他一說,好像都能歪到那回事上去。
此時恰好一陣江風吹來,帶著些許涼意,反襯得她雙頰微微發燙。她忽然覺得喝下去的那幾杯酒有點上頭,莫名其妙地哼起一個調子來。
「Like a virgin,touch for the very first time……」他輕輕替她唱出歌詞。
「你知道這歌多暴露年齡嗎?」她瞟他一眼,嘴上嘲了一句,心想自己一定也是被他帶歪了。
「我不管,反正我就只唱給你一個人聽。」他還是給她添酒夾菜。
這話叫她有些感動,可感動完了又覺得委屈。眼前這個人就是這樣,叫她喜歡,叫她認真,結果他自己卻又退回去了。
「我有時候真的覺得自己大概是做錯了。」果然,他又這麼說了。
「有時候?什麼時候?」她順著他問下去。
「比如今天,看見你這麼難過。」他看著她,一隻手撫摸著她的臉頰。
「那又是哪件事做錯了?」她繼續問。
他自嘲地笑了笑,回答:「叫你跟著我來立木。」
「你的意思是,要我回去跟著吳東元干?」她蹙眉,像是明白了。
「我可沒那麼說,你別跟我提那個名字。」他趕緊否認。
她只當沒聽見,即刻拿出手機來,翻著微信聊天記錄:「你別說,我今天還真這麼考慮過,跟著你太不容易了,要麼我還是滾回去做我的老本行M&A吧,或者找家公司當法務等退休得了。張一博上次給我介紹的那個地方不知道還要不要人……」
他一把搶下她的手機,「啪」一聲按在桌上,屏幕差點沒拍碎了。
她看著他,忍著沒笑,心想你這麼著急,還裝什麼裝啊?
他也看著她,終於說出來:「你要是留在至呈BK,估計都已經升合伙人了,現在跟著我,成法律民工了。」
前一秒,她還在想,把我當專車司機要我每天接送的不就是你么?下一秒卻已經在說:「陳銳上次說的話你忘了?我家有宅基地,合不合伙人的我無所謂,而且我發現我還挺喜歡當法律民工的。」
「真的假的?」他笑問,「這麼難受也喜歡嗎?」
「真的,」她抬頭看著他眼睛,就算是醉話也說得實心實意,「我就想跟著你做法律民工。別說法律民工了,就是真民工,我也跟著你。你要是在工地上搬磚,我就去給你做飯。」
「你會做飯嗎?我看你還是跟我一起搬磚吧。」他愈加要笑。
「會啊,做飯有什麼難的?」她不忿,覺得被小看了。
「那你還老讓我吃外賣?」他就等著她這句話呢。
她倒也無所謂,即刻承諾:「等我實習期過了就給你做飯。」
「幹嗎非等實習期過了呀?」他反問,得寸進尺。
她脫口而出:「我師父那個人,事情特別多。」
他哈哈笑起來,說:「余白你這到底是真醉還是假醉啊?」
她反倒不笑了,湊上來貼著他耳朵道:「你說呢?」
憑兩人多年的默契,他怎麼會不懂她是什麼意思,即刻舉手叫老闆娘過來會賬,兩人出了小飯店。
夜已經深了,窄街上路燈昏暗。余白有點轉向,一時間連往哪邊走都不知道,腳下也有點打晃,鞋跟在彈格路的縫隙里絆了一下。
唐寧一手攙了她,點點了肘拐笑道:「要不是這樣,就抱你過去了。」
「那我抱你吧。」余白說著貓腰就要公主抱,一手抄在他背後,一手在膝下。
「你得了,鬆手!」不知是怕癢,還是不好意思,唐寧倒是扭捏起來,往兩邊看看就怕被別人看見,「前面就是停車場,幾步路就到了。」
「我是開不了了,還是叫個代駕吧。」余白這就拿出手機。
唐寧卻道:「叫什麼代駕啊?我就喝了兩口,我開吧。」
余白這才明白過來,自己怎麼就成這樣了。她總共點了兩瓶啤酒,倒了一杯給唐寧。他喝到最後杯子里只淺下去一點,剩下的都讓她喝了。
「你能開嗎?」她看看他的腿。
「能啊。」他回答。
她停下來不走了。
他回頭看著她笑,偏還要添上一句:「早就能開了。」
「那你還讓我每天接你送你?」她質問。
「做師父的讓你接送一下怎麼了?」他反過來問她,「人家一個指導律師帶兩個實習律師的,接送這種活兒還得搶。一路上又能聊工作,又能交流感情,多難得的機會啊,你就知足吧。」
余白無語,心想這什麼人啊?不要跟你拉手了!
可唐寧偏不鬆開,一路牽著她走到碳平衡城的停車場,把她塞進車裡。
「你家還是我家?」等兩人都系好安全帶,他看著她問,心想兩個當中今天總有一個是回不了家了。
「別吵,頭疼。」余白只答了這麼一句,閉上眼裝睡覺。
「那就我家了啊。」唐寧替她做了選擇,開車上路。
余白不語,求仁得仁,心想今夜一定要把話說清楚了。
只可惜自己不爭氣,車開到唐寧家樓下,她已經真睡著了。唐寧把她叫醒,她睜開眼,只覺得頭暈。
兩人上樓進了家門,唐寧開了角落裡一盞落地燈,回身就過來吻她,手撫在她身上有些急切,卻又好像可以透進心裡似的。
氣氛很好,余白半晌才記起自己使命。那時,兩人已經滾在沙發上,他在上,她在下。
她中途推開他,看著他道:「還有件事,我也想過了。」
「哪件事啊?」唐寧又有不好的預感。
「也沒什麼重要的,」余白回答,「反正我都已經想通了,就算你後來想想覺得其實也不是那麼喜歡我,不打算跟我結婚,我也認了……」
唐寧也停下動作,看著她問:「什麼叫後來想想?誰說的我不是那麼喜歡你?」
「那你到底要不要跟我結婚?」她也看著他,一瞬不眨,多年之後又一次深切地體會到什麼叫做酒壯慫人膽。這話換在平時,她絕對說不出口。
「我,就是覺得……」果然,是他先調開目光。
「覺得什麼?」她順著他問下去。
「我那個時候求婚,的確是衝動了……」他開口。
余白一臉WTF的表情,心想這大概就是她當年欺負了他,第二天又跟他說「對不起」的報應。
「我不是說求婚是一時衝動,」唐寧趕緊解釋,「是這個時間不合適。」
「嗯,」余白點頭,跟她想差不多,「剛剛離開至呈,立木也才開張,連自己住的房子都抵押了是吧?」
說到最後一句,她眼見面前的人滯了一滯。
「今天陳銳跟我說的。」余白解釋。
唐寧輕輕罵了一聲,鬆開她,坐起來。
「所以,真的就是這個原因?」余白也起身求證。
唐寧卻是笑了,答非所問:「還有腿,也不是說非得有房有車,至少得好手好腳吧。」
余白沉默,她想過他害怕承諾,臨陣脫逃,卻唯獨沒想過這個最簡單的原因,這人就是窮的。除此之外,還有他的腿,半年之後才能拆鋼釘。
「唐寧,」許久,她終於開口問,「你要是不肯說,那隻能我開口了。」
「說什麼?」唐寧有點摸不清她的路數。
「我無所謂你是不是有房有車,好手好腳。我就是想跟你結婚,你願意嗎?」她直截了當地問。
「你這是,」身邊那位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在向我求婚?」
「是啊,」她點頭,「你怎麼想?」
唐寧清了清嗓子:「求婚,總得說點什麼吧?」
「你上次也沒跟我說什麼吧?」余白反問。
「可我準備了戒指啊。」唐寧找了個理由。
「那你就說想聽什麼吧?」余白覺得有點道理,她除了那兩瓶啤酒,什麼都沒準備,而且還差不多都讓她自己喝了。
「比如,你為什麼想跟我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