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余白看到微信里有個新朋友驗證申請。
對方是個陌生號碼,留言里沒寫名字,也不說明來意,余白猜想可能是李嘉譯,但點了添加之後,她發了一句「你好」過去,那邊卻始終沒有回覆。
直到第二天上午,她已經坐在立木的辦公室里,那個號才發了一條消息過來。
「昨天你問我的問題,我後來好好想過了。」果然,就是李嘉譯。
「嗯。」余白只回了一個字,不想催促,怕把人嚇跑了。
少頃,李嘉譯那邊又發來一條:「我一直說不在乎別人怎麼看,其實還是有顧慮的。而且,那個時候,有些事我還不知道應不應該說。」
「嗯,理解。」余白只是這樣回覆,心裡卻在想是什麼讓他改變了想法。
幾個字發過去之後,屏幕上方「對方正在輸入……」的狀態保持了許久,而後便一連涌過來好幾條:
「大概半年前,就是錄完那個視頻節目之後,董宇航跟沙伊菲走得很近。」
「那段時間,我們專業其實還挺忙的。但他給她補英語,教她寫論文,還幫她遊戲練級,花了很多時間在那上面。」
「當時就有人說,沙是女神,他是模範舔狗。」
「為什麼這麼說呢?」余白問了一句,其實原因她也猜得到一個大概。
李嘉譯果然回答:「沙很漂亮,在學校里名聲也不是很好,本來就很多人在議論。而且,他們兩個太不一樣了。」
「那你覺得呢?」余白又問。
李嘉譯:「我覺得不是,那時候,他們還真挺好的。」
余白:「怎麼個好法?」
李嘉譯:「有一天,我看到董宇航在寢室里拆一台筆記本電腦。我問他幹什麼呢?他說換主板。我說一塊主板就整機1/3的價錢了,買台新的得了。他這才告訴我,電腦是沙伊菲的。」
「她在視覺藝術學院學編導,經常要做視頻作業,但是她那台筆記本本身配置不行,又有點舊了,剪片子很卡。董宇航送了她一台新的,可她收到之後就又退回來了,一定不肯收。他只好說幫她的就舊本子換一塊顯卡,很便宜,只要幾百塊,錢也不用給了,請他吃飯就行。
「其實,顯卡是跟主板在一起的,他差不多替她把裡面的東西全換了,錢倒還是其次,心思花了不少。弄完之後,他們就總在一起吃飯。」
余白靜靜讀著,回想起沙伊菲說的過的這一段。來自於不同人的敘述契合在一起,又補全了彼此缺失的部分。
但轉折很快就來了,李嘉譯又發來一句:「可後來就不對了。」
「後來發生了什麼?」余白問。
李嘉譯回覆:「暑假之後,一直有人問董宇航進行到哪一步了?聽他的意思,好像沒什麼進展。他們說不可能,沙經驗這麼豐富,每天隨身帶著套套,怎麼就單單不給他?其實也就是開玩笑,男生寢室不是總說這些么?但董宇航或許不這麼想。」
余白:「你這麼覺得?」
李嘉譯:「我跟他認識了三年多了,也算有些了解。他這個人比較要強,什麼都要做到最好,我看得出那時候他是有點當真的。」
「而且,後來有一天晚上,他跟沙伊菲出去吃飯,回來的時候情緒非常不好,跟他說話也不回答。」
「差不多十天前,對嗎?」余白問,她想到沙伊菲說起過的那個夜晚,理科圖書館後面的小山,董宇航的第一次試探。沙伊菲也說,他走的時候很生氣。
「對。」李嘉譯證實了她的猜測。
也許正是因為那幾句有些過分的玩笑,再加上沙伊菲當晚的反應更讓董宇航相信了那些人的說法,她只是利用他,自己扮女神,拿他當舔狗。
李嘉譯繼續寫道:「就是那天,他半夜還在打遊戲。我上廁所,從他身後走過,看見他開了個聊天窗口在跟人討論G水。」
這是余白沒想到的,她看得一驚:「G水?GHB?」
李嘉譯:「是的,但在當時我只當是他問著玩兒的,所以也就沒放在心上。」
「那後來呢?」余白問,還是最初的那一問,究竟是什麼讓你改變了想法。
李嘉譯沒有即刻回應,隔了一會兒才接連發過來好幾條:「後來,就出了沙伊菲那件事。」
「我沒有在聯名信上簽名,就是因為那天晚上的事,但是也沒跟任何人解釋為什麼。我一直在想,要是他只是問了一下呢?或者聊天記錄都已經沒了呢?甚至根本就是我看錯了?到時候,其他人會怎麼看我?我說不在乎別人怎麼想,其實還是在乎的。」
「直到昨天,你找我聊過之後。」
「你去求證過了?」余白試探著問。
「算是吧,」李嘉譯回覆,「我又去那個遊戲的聊天室里看過,的確有人在賣那個。」
「可現在網路遊戲都是實名的吧?」余白追了一句,覺得這麼做生意實在有點膽大,但她也才剛聽說朋友圈裡都有賣笑氣的,網遊的聊天界面可比微信隱蔽多了。
果然,李嘉譯回覆:「也不一定,我看了一下,那個遊戲沒認證過的用戶可以登錄試玩兩個小時,那些發廣告的可能就是利用的這段時間。」
余白:「那不就得兩個小時換一個ID,有人信他們?」
李嘉譯:「他們號稱市內一小時閃送,用遊戲里的代幣支付,但我也不知道是不是騙人的。」
「是哪個遊戲?」余白直接問了。
「巨月。」李嘉譯回覆。
余白即刻在電腦上搜索這個遊戲。
手機震動,李嘉譯又接連發來幾條消息:「你覺得這跟沙伊菲的事情有關係嗎?」
「我是不是應該早一點說出來?」
「我現在該怎麼辦?」
……
余白沒有回覆,只是怔在那裡看著電腦屏幕上出現的搜索結果。那個條目顯示,網遊「巨月」的開發公司名叫「無界」。
她知道自己不可能記錯,李小姐兒子的遊戲公司就叫這個名字。
僅僅作為沙伊菲的代表律師,那他們毫無疑問應該立刻將這件事告知警方。如果事情查實,便是董宇航犯罪意圖的一個有力證據。
但與此同時,因為實名認證上的漏洞,給銷售違禁物品提供了方便,又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裡未能盡到監管職責,無界作為網路服務的提供方也很可能會受到整頓和處罰。而且,又是在這樣一個特殊時期。無界的融資進行到了關鍵時刻,CEO和CTO又正鬧著離婚,可謂禍不單行,雪上加霜。
對此李小姐又會作何感想呢?作為陳銳手中最重要的大客戶,那個日化集團帶來的固定業務,以及經由李小姐介紹的生意,對立木這樣一個才剛起步的小所來說實在太重要了。也就是說,為了一個本就不應該接的小案子,一次簡單的取證,就可能影響到陳銳和邵傑兩個合伙人。
像是隔了許久,余白才回過神來,給李嘉譯發了一條:「事情我核實一下,晚點再回覆你。」
那邊只答了一個字:「好。」
余白放下手機,便向坐在她對面的胡雨桐求證:「網遊里的聊天記錄能查到嗎?」
胡雨桐正對著電腦看合同,頭也不抬地回答:「玩家那邊應該是查不到了,退出遊戲的時候就自動清空了,畢竟不是聊天軟體。但是伺服器上應該都有的,總得保留幾個月,具體就看哪家公司了。」
余白又在心裡算了一遍,李嘉譯看到董宇航登錄「巨月」的那一次,的確是僅僅一周多以前。
「怎麼啦?查出軌啊?」王清歌聽見他們說話,也湊了一句熱鬧。
余白知道是玩笑,卻笑不出來,站起來走進唐寧的隔間,關上了門。
「怎麼了這是?」唐寧看出她神情不對。
「跟你說件事。」余白不答,只是這樣開場,在他對面坐下,把方才與李嘉譯的對話重複了一遍。
唐寧靜靜聽她講完,也是有一會兒沒說話。
「接下去該怎麼辦?」余白問。
唐寧只是回答:「你先出去吧,我想一想。」
余白站起來走出去,開門的時候回過頭,看見他已經拿起電話。
那天上午剩下的時間,立木的三個合伙人一直關在會議室里開會,百葉簾放下,裡面在商量什麼,既聽不見,也看不到。
余白知道此時的兩難,但還是免不了失望,因為她本來以為會立刻聽到他肯定的回答。
快到中午的時候,她的手機忽然震動,屏幕上只見一串數字,是一個陌生的號碼。
余白接起來,聽見對面一個女人的聲音:「給個賬號,我把錢轉過去,你們交給她吧。」
「什麼錢?」余白一時不明就裡。
「我答應過給她的。」女人解釋。
余白這才聽出來,說話人是董宇航的母親。
電話那邊還在繼續:「打電話她不接,人也找不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