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白無語,結巴了一下才解釋:「是醫生不讓他吃,不是我不讓他吃。」
沒想到隔壁媽媽也湊進來:「你們什麼時候做的手術?我們醫生說半天就能吃東西了呀?」
唐寧在一旁笑,一副這多人你不能欺負我的表情。
「他不止腿上的毛病。」 余白看著他切齒。
「哦,」隔壁奶奶點頭表示理解,又給出建議,「那吃點水果吧。」
「我要西瓜。」唐寧即刻介面。
余白主意已定,轉身就走,牙縫裡擠出一句:「行,我去買。」
等她抱一盒切好的西瓜上來,唐寧已是如隔三秋。
「這麼久……」他語氣哀怨。
「給病人吃,怎麼也得挑個好的,你說是不是?」余白卻已換了一種態度,拉上兩個床位之間的隔簾,在他床沿坐下,十分體貼地揭開打包盒的蓋子,用塑料叉戳起一塊送到他嘴邊,全程微笑服務。
唐寧吃一口瓜,再看看余白,倒有些搞不清她這路數。
余白也是成心,湊在他耳邊輕聲說:「你猜我裙子裡面穿的什麼?」
「不猜了吧……」唐寧看看她,再看看那道遮不住什麼的帘子,遺憾搖頭。
「現在後悔沒答應你爸爸換病房了吧?」余白咬唇看著他笑。
「等著唄,還會來的。」唐寧嘴硬,嘗試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進入賢者模式。
余白輕哼一聲:「你以為都像我啊?你這麼作,我還來。」
「哪能都像你啊?」他破了功,嘆口氣,伸手捧著她的面頰,拇指撫摸她的嘴唇。
她看著他,微啟唇,含進他的手指。
「余白你這是想弄死我……」他聲音輕下去,呼吸卻是漸重。
「那算了。」她佯裝要走,帘子還沒掀起來,又被他一把拉回去。
「我不管,」他抱著她就算是賴上了,「總之這吃飯的問題你得負責想辦法解決。」
她笑出來,關子賣不下去,看著他道:「你剛才不是問我怎麼下去那麼久么?」
「去幹嗎了?」他還真猜不到。
「我給你換病房去了。」她答。
這特需單人間來得也是巧,適才下去問,剛好就有一個病人提前出院。等那邊撤走,再消毒打掃,護士來通知說房間已經空出,余白便借了輪椅,又叫上護工大叔幫忙,把唐寧運過去。
雖說廢了一番功夫,錢也多花不少,但兩人心裡倒是都覺得挺值。
當然,原因恐怕不盡相同。
待到房中只剩他們兩個,已是傍晚了。余白掩了門,走到病床邊。
「什麼時候開飯?」唐寧看著她,邪佞一笑。
「這就吃吧,都快涼了。」余白打開醫院食堂送來的餐盒,連同燜燒杯里的豬蹄湯,一起放在他面前。
「余白你逗我?」唐寧似是醒悟。
「我哪兒逗你了,」余白反問,拆了一次性筷子塞到他手中,「先吃飯,這麼久不吃誰受得了?」
這話轉了一圈,又物歸原主。
唐寧看看她,再看看飯,頓覺無甚胃口,往病床上一癱,說:「余白,你有沒有覺得自己特別的不人道?」
「你不吃我吃了。」余白坐下埋頭吃飯,心想我要真聽了你的,那才叫不人道好么?
唐寧無奈,亦吃了幾口,想了想還是覺得不對,正要再說什麼,手機卻震動起來,屏幕上顯示的是周曉薩的名字。
他只當是公事,即刻接起來。電話那頭傳過來的聲音卻是誇張得連旁邊的余白都聽得見。
原來,是曉薩帶了同事來探病,一行人走進昨夜那間病房,卻發現唐寧原本的床位已經撤空了。
隔壁床的家屬又剛好都不在,只剩那半大孩子正拿著手機打遊戲,眼睛都不帶抬一下的一問三不知。許是聯想到某些影視劇的情節,大家都還當唐寧出了什麼事,直到叫了護士過來,才曉得他只是換了病房。雖說也就一會兒功夫,卻已經把人嚇得夠嗆。
唐寧聽了,倒是覺得挺好笑,掛了電話還笑了好一會兒。
不多時,就看見幾個人魚貫而入,周曉薩、趙文月、邵傑、陳銳到得一個整整齊齊。
見余白也在,且是一副與病員同吃同住的家屬模樣,眾人都已會意,又或者他們領會到的意思比實際上有的還要更多一點。
這下弄得余白倒有些尷尬,可是人家並未明說,她又如何解釋?
於是,趙文月告訴她骨折該吃些什麼,她只好點頭聽著。邵傑、陳銳兩人玩笑說唐寧這人身體底子不錯,恢複起來一定很快,以後也不會礙著什麼,余白你別著急,她也只得尬笑說不急不急。
唐寧對這些自然是喜聞樂見,全程癱在病床上旁觀,十分愜意。
余白看看他,又是切齒,卻還是忍了,一直忍到幾個人慰問完畢,告辭離開。
她將大家送到病房層電梯口方才止步,進了病房又再關上房門,感覺似又回到被周曉薩一通電話打斷前的場景。
病床上,唐寧也正躺在那裡作思索狀,看著她問:「你給我換病房費錢費事,不會就是為了逗我。余白你老實說,到底要幹什麼?」
「醫生說你至少得在醫院住十天,我總不能每天晚上都在凳子上睡吧。」余白如實說了第一條理由,特需病房裡有一張家屬陪夜的小床。
「十天你都在這兒陪我?」唐寧聽聞,已是一喜。
余白點頭,再說第二條理由:「還有,我有件事要向你坦白。」
唐寧一怔,問:「真要去香港工作?不是說是騙我的嗎?」
見他緊張的樣子倒是有幾分討喜,她開口哄幾句:「你放心,不是那事,我現在就是主動失業,等有空再找工作,或者去街道領救濟。」
「領什麼救濟啊?」他對這答覆十分滿意,「不都說好去我那兒當實習律師的么?」
「誰跟你說好了?」余白卻是哼了一聲,「我仔細考慮過,你這offer我要不起,哪天我看上誰了,你還得開除我?」
「你又看上誰了?」唐寧捉住重點。
余白才要回答,卻被他打斷:「等等打住,再這麼說下去又得吵起來,你還是先坦白你的,我父親找你說什麼了?」
余白不禁一怔,心想此人倒是端的冰雪聰明,連這都叫他猜著了。
「不是唐律師找我,是我找唐律師。」她勉強出人意表,看著他道。
「都一樣,」唐寧輕笑一聲,「總之他說什麼,你不能全信。」
「我知道,」余白答,「所以,我還是想聽你說。」
「說什麼?」唐寧笑。
余白卻仍是正色,看著他回答:「就說說你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我們認識這麼久,我什麼樣你還不知道?」他反問。
她搖頭,並不迴避他的眼神。
「自我評價太難,還不如你來批評我。」他玩笑。
「好,」她又道,「那我來提問。」
「要是碰上有些問題我不想回答呢?」他閃躲。
她於是看一眼床上,問:「你腿還疼不疼?」
「你想幹嗎?」他裝出害怕的樣子。
「你怕什麼,」她失笑,「要是疼,我按鈴叫護士給你來點嗎啡什麼的。」
「余白,」他亦笑起來,「這也是刑訊逼供的一種。」
「我連執業證都沒有,你跟我說這些專業的,我不懂。」她耍賴,「總之我問我的,你答或者不答,都可以。」
「好,你問吧。」他暫且認輸,仍像是玩著一個遊戲。
她看著他,卻是頓了頓,眼前的人熟悉,似又陌生。她忽然不知如何開始,反倒覺得還是昨夜在黑暗中更多幾分真實。
就這麼想著,她伸手滅了床頭的燈。
房間陷入黑暗,窗帘還未拉起,外面有些微的光斜斜照進來,分不清是月色,還是臨近建築的燈火。待得眼睛習慣,人與物都依稀可辨一個輪廓。
「你為什麼喜歡我?」她終於開口問。
咫尺之外,他回答:「那得從咱們的第一次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