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季 一起干,你願意嗎? 第二十六章

吳東元在合規部同事陪同下走出辦公室,樓上會議室中的全員大會還未散,整個樓層空蕩蕩一片,除去保安和監工,只余白一個人送他離開。她一路跟著走到前台,身邊有旁人在,也不好多問究竟是怎麼回事。

出了門禁,合規部的人才撤退,余白卻不走,她想問過去兩天里究竟發生了些什麼。

吳東元大約猜到她的企圖,不知是覺得此時不方便,還是徹底不想說,她未及出聲,他便先開口提醒:「聯合之後你們的合同都會重新簽,記得為自己爭取一個更好的package。」

是玩笑的口氣,余白自然懂這言下之意。她是吳東元手下大將,他這一走,只要她站隊即時,表態得當,自身的重要性便愈加凸顯出來。反之便是另一種可能,她會被人當作異己,除之而後快。

此時此刻,本應擐甲執兵一級準備,余白卻不知為什麼忽覺厭倦,一絲戀戰的心都沒了,只伸手按了電梯,對吳東元道:「我本來就打算要走的,其實也無所謂早一點晚一點。」

這句話說出口,才驚覺竟是You jump,I jump的意思,若說只是師徒之誼,這麼做似乎是過分了。

吳東元聽見也是一怔,卻似乎存心不去多想,只是笑答:「你不要心急,看過合同再說。」

余白還想再說什麼,腦中卻是一片紛亂,沒來得及開口,電梯已經來了。她看著吳東元與她道別,就像尋常日子下班一樣走進去,電梯門在他身後合上,淡金色鏡面映出她的面目,有些微的扭曲。

她轉身開了門禁回辦公室去,半路就拿出手機打給唐寧,在電話接通之後開宗明義:「你是不是動過我的電腦?」

電話那一端傳來些微呼吸的聲音,卻無有回應。時間似是凝滯,余白拿著手機等在那裡,完全不知道自己期待的究竟是怎樣的答案。

然而,片刻之後聽到的卻是答非所問的一句話:「你們那邊已經宣布了?」

「是,」她回答,重新問了一次,「你是不是動過我的電腦?」

又一段沉默之後,唐寧反問:「你覺得呢?」

身後傳來人聲,是樓上的大會散了。坐在這一層的同事陸續進來,三三兩兩討論著什麼,看樣子心情都不錯。有同一組的人從余白身邊走過,對她笑笑算是打招呼,彷彿也是想跟她聊幾句。她自知躲不過,而唐寧那邊也非三言兩語可以說清,便只對電話中道:「我們見面再談。」

「好,我今晚回A市。」唐寧回答,並無絲毫推脫,只是那聲音聽起來叫余白覺得有些陌生。

很快便是午休,那天同事吃飯,議論的大約都是聯合的話題,兩所合體之後管理層是哪些個大佬?會不會升新的合伙人?下面人的薪水待遇又有什麼變化?大土豆正忙著劃地盤,小土豆與中土豆,便也都不避諱,最感興趣就是這些銅鈿銀子的問題。

大多數時候,余白只是聽著,倒是有些好奇,究竟有幾個人注意到吳東元已經不在了,又是哪些人原本要跟他走,卻臨陣倒戈。

下午回來上班,至呈與BK聯合的消息便已見諸媒體,最初只是公關部的官樣文章,寥寥幾句話,畫個大藍圖,並無多少細節。慢慢地又有評論文章出來,說這次聯合之後,魔圈與紅圈終於有了交集。再後來,連新所的管理合伙人也有了推測,唐嘉恆的大名赫然就在其中。別人都覺得意外,議論是不是真的,大約只有餘白在看到那三個字的時候直覺意料之中。

這一天,荒廢了半日,剩下的時間便是格外忙碌,她話也不說,只埋頭做事。

但吳東元突然離職,上峰自然還是要找她談話的,而且,是何代表親自出面。余白奉召前往,對何其陽的一切問題只作不知,她不知道吳東元做了什麼,為什麼離開,更不知道今天會宣布兩所聯合的消息。

至於何其陽相不相信,又相信多少,她其實並無所謂。

那一刻,她幾乎沒想過自己之後會怎麼樣?縈繞腦中的始終是那個問題——唐寧在這件事當中扮演的是什麼樣的角色?

她知道,他有機會,也有動機。

至呈與BK如此規模的聯合,顯然已經醞釀已久。而早在她從美國回來之後的第二天,唐寧就告訴過她,至呈近期會有些變化,所以他才考慮獨立出去開業,因為如果再留在那裡,就沒現在這樣自由了。顯然,他那個時候就已經知道自己淡出紅圈數年的父親又將要出手,而他並不想在父親手下討生活。

轉念又是那次在唐教授家的晚餐,唐嘉恆在飯桌上問起她的工作,以及後來與唐寧在書房中的談話。

她知道唐寧對吳東元絕無好感,也許,只是也許,他會跟父親做出一些交換,是因為她對吳東元的那點情愫,也是為了他籌建中的事務所。

與何代表談完話,得到幾項或虛或實的期許,余白又回去工作。

老闆虛位,已是兵荒馬亂,就是在這兵荒馬亂的間隙,她冷靜下來細想,又覺得唐寧不會那樣做。無論私底下與她如何下作,他其實是個挺驕傲的人,有著一些旁人不一定能堅守的準則,比如他曾經那樣認真地對她說:我做律師這麼多年,從來不靠那些資源。說他矯情也罷,象牙塔也罷,不食肉糜也罷,但他確實是堅守著。這一點,她一直相信,只是不懂唐寧為什麼要那樣回答,他完全可以在她問出那個問題的時候,明明白白地告訴她,他沒有。

兩人見面已是當天深夜,唐寧從H市回來,直接去了余白家裡。

他敲開她家的房門,還是如以往一樣,進屋放下東西,脫掉外套鬆了領帶,與她抱了一會兒,而後很自然地跟她說起萬燕的案子——辯方證人都已經確定,他又去看守所看過萬燕,小姑娘的狀態也好了許多,庭審時他會問到的問題,以及公訴人可能問的問題,都已經做了準備。

他一樣一樣說著,甚至有些瑣碎,許久都沒有提起白天的那通電話,余白便也不提,似是一種默契,只為了延長這段時光,哪怕只是一點點。

但總有一些細節與以往不一樣,比如他並沒有吻她,沒有開玩笑,沒有要求留宿,而關於案子的那些話,也總是會說完的。

「吳東元那件事,你知道多少?」余白終於還是問了。

唐寧仍舊沒有回答,靜了靜才反問余白:「你知不知道他原來打算要去的是哪個所?」

余白搖頭,她當時拒絕了吳東元的邀約,也就很知趣地沒有多問細節,吳東元也沒跟她提過。

「跟他談的其實就是至呈。」唐寧給她答案,足夠反轉,他卻說得平淡如斯。

余白愣在當場,但很快還是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果然,與她無關,跟唐寧更沒有。正如吳東元所說,是他判斷失誤,真的是。

唐寧看到她的反應卻是搖頭笑了笑,繼續道:「想跟BK聯合的中資所不光是至呈一家,至呈之所以跟吳東元接洽,只是逼BK就範的一個籌碼。如果BK不接受至呈的邀約,就要失去吳東元手上的團隊和客戶。」

「他從一開始就不可能成功……」余白喃喃。

「從一開始就不可能,」唐寧重複,「是他太自信,以為有岳家依靠,還有B市資本圈子裡的朋友,帶一個團隊加入至呈之後,拿下Quanta志在必得。其實以Quanta的情況,只有BK和至呈聯合才是最佳選擇。如果他當初想要去的是一家小規模的精品律所,大約還可以帶走幾個人,但是至呈……」

說到此處,他停了一下。

「至呈怎麼樣?」余白問。

「不是至呈,」唐寧微一搖頭,淡然笑了,「是我父親那個人,他的胃口從來就不止那麼一點大。」

「那現在吳東元怎麼辦?」余白不禁有些憤然。

但唐寧卻只是看著她,道:「他們都是老手,自然會談條件,輪不到你我替他們操心。」

「你早就知道?為什麼不告訴我?」余白脫口而出。

唐寧還是看著她,用一種陌生的語氣問道:「我為什麼要告訴你?他是你什麼人?」

余白怔住,看到他眼中深深的失望,一時無言以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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