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回來上班,余白才剛開了電腦,便收到吳東元的郵件。
她看到列表中T Y Ng的名字,倒覺得有絲好笑,心想莫不是又為了張一博那回事,擱著蜜月千金一刻的春宵不顧,給了她的手機號碼不算,還專門發了加密郵件來撮合他們。
當然,她也知道這只是自己的胡思亂想,吳東元哪會這麼無聊?點開郵件,果然如此,他轉給她一個會議邀請,以及相關客戶的背景資料,那是一隻總部設在境外的私募基金,名叫Quanta Capital。
距離會議開始不過半個多小時,她拋開雜念,埋頭速讀,三十分鐘之後,已經坐在樓上會議室里。這是她回來升職之後第一次摸到高一階的門檻,若論職級,其實還差著一點,也知是吳東元的舉薦,才會破例叫剛回來尚且摸不清狀況的她作為代表出席。
會上,又見到何其陽。何代表提到下一季度的重點項目,其中與收購兼并相關的便有Quanta這一宗交易。但具體是什麼,何代表在會上不曾提及,總共沒有幾句話,全程都已Project Quanta代替。余白聽這對暗號一般的諱莫如深,已是心領神會,知道一定是大生意。
她方才在郵件中已有大致了解,Quanta總部設在境外,其實卻是中資背景,幾個創始合伙人幾乎都是高科技企業出身——這敏感行業,外加跨境交易,差不多就是沒跑的了。余白知道,只要是遇上這種案子,BK要與其他事務所競爭,吳東元便是一塊最好的招牌。她這位老闆雖然年紀尚輕,履歷中卻已幾次參與重大跨境高科技交易,還因此上過國際金融法律評論和Chambers的推薦名錄。何其陽老早看他不順眼,又始終拿他無法,也正是因為這個緣故。
從會議室出來,余白回到自己的位子,便聽周圍同事在說:「老闆要不要這麼拼啊?這蜜月才度了沒幾天功夫,今天居然把郵件都回了,就連下半年的休假申請都批了。」
她聽著他們玩笑,也不禁莞爾,倒不是笑吳東元太敬業,而是笑自己想太多。張一博那回事,大約也跟那些一點都不緊急休假申請差不多。蜜月中的吳東元因為Quanta那個重大項目查閱了郵件,順手就把其他雞零狗碎的事情都處理了,僅此而已,再無其他。至於她有沒有男朋友,他可能真的沒有注意。
慮及此處,余白反倒釋然了,索性開了手機,通過了張一博的好友申請。她是女人,三十好幾,就算自己不想,顧及著余永傳與屠珍珍的拳拳之心,也多少要考慮一下戀愛結婚生孩子的問題,唐寧那個幌子總不能作數,現在既然有別的選擇,認識一下也未嘗不可。
於是,那日下午,她與張一博相約喝了杯咖啡,交流了一下彼此的基本情況,一切流程就跟相親差不多。
張一博是B市人,眼下在A市一間名叫新業的基金公司工作,人生得高大端正,北方口音,談吐幽默。兩人聊得還算愉快,但余白對他並沒感覺到那方面的吸引力。告別之後,她不禁喪氣,覺得自己這回又要對不起父母的殷切希望了,但這似乎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就像二十歲之後就很難交上知心朋友,一個人年過三十,也很少會有愛上一個人的衝動。
那次見面之後,張一博倒是還有再約的意思。可惜余白工作繁忙,下班總要九點多,連頓晚飯都排不上。雖然時間擠擠總會有,但她似乎也無意為他擠這一擠。直等到那一周的周五,張一博說他跟幾個朋友在濱江一間酒吧搞了個show box演出,這才引起余白的好奇,下了班又趕過去。
張一博看見她,臉上卻是意料之中的笑,對她道:「我就知道你今天一定有空。」
「為什麼呀?」余白問,連她自己都說不準那些開不完的會什麼時候結束。
張一博卻答:「聽新郎官兒說你學過架子鼓。」
余白愣了愣,這才勉強笑了。剛進BK的時候,余白的確學過幾年架子鼓,雖然工作忙到日以繼夜,這個業餘愛好倒是堅持下來了。至於堅持下來的原因和動力,自然又是吳東元。吳東元會彈吉他,極其偶爾與人在show box玩一次票,更偶然的機會,他們找不到鼓手,余白便可以頂上去。便是為了這一年都沒有一次的相處,她去琴行拜師,學了架子鼓,甚至還跟一幫小孩子一起考了幾次級。
時隔幾年,這一招卻又在張一博這裡派上了用場,連她自己都覺得諷刺。當然,若是積極地想,也有其正面意義——人,果然就是應該學習,所謂技不壓身,會總比不會好。
平心而論,那一夜玩十分盡興,作為一個在基金公司工作的業餘歌手,張一博歌唱得實在是很不錯,余白也上去小試了身手,脫了西裝,挽了袖,帥到全場起鬨。
然而,散場之後,張一博提出送她,她還是婉拒了。理由倒也現成——她是開車來的,難道停在這裡?若是兩人各開各的,似乎也沒有送的必要了。
「明天總沒事了吧?」張一博又提出要約。
「明天加班。」余白笑答。
「那後天呢?」男人仍不死心。
「後天是濱江區律師協會運動會。」她看著他笑,但現實就是這麼不湊巧。
男人也是無奈撫額,又問:「你參加什麼項目?」
「籃球,三對三。」她實話實說,以為這事大概就這麼算了。
卻沒想到張一博一臉驚喜:「還有什麼我喜歡的是你不會的?趕緊請我去看!」
余白心道,這種業餘女子籃球有什麼好看?一幫女人妝也不化,連推人帶拉衣服的,簡直丟人,沒想到張一博竟然喜歡這個,早知就說自己參加跳長繩、踢毽子了。但看面前這男人倒又有些可愛,她不忍拒絕,只說尚不清楚比賽幾點開始,要等道周日上午再聯繫他。
張一博對這個安排表示基本滿意,兩人這才道別,分頭回了家。
轉眼便到了周日,晨起有霧,天氣陰沉,實在不是一個開運動會的好日子。
余白前一夜加班到深夜,哈氣連天開車到體育場,在自己的t恤外面套了BK字樣的黃色隊服就上了場。原本像她這樣的「老人」,除非自己有意,積極報名,並不是非參與不可。無奈干他們這行的工作日以繼夜,絕大多數人上了班之後普遍四體不勤,跑步、拔河之類尚且可以拼一拼,籃球這樣稍有技巧要求的項目是最缺人的,而她從中學到大學一直是校隊成員,作為稀有的女選手更加責無旁貸,自打進入BK,每一年的三對三,總有她一個。
這一年的比賽跟往年差不多,上午是淘汰賽,每個所一支隊伍,抽籤互撕,勝者晉級,最後出線的兩隊下午決賽。賽況果又如余白所料——一幫女人妝也不化,連推人帶拉衣服的,簡直丟人。她慶幸沒有叫張一博來,雖說並不想與此人發展出點什麼來,但在人家面前如此出醜似乎也沒必要。
為了照顧法律工作者的體能,比賽短小精悍,BK隊很快出線,余白脫了隊服,在場邊喝水,就等著下午決賽了。
一個同事過來叫她:「快去看,那邊至呈好像快贏了。」
余白跟著過去看熱鬧,一點不意外地在圍觀人群中看到了唐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