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點水。」唐寧叫醒余白。
余白勉強睜開眼睛,又被床頭的燈光刺得緊閉起來,捂著臉直往枕頭裡鑽,如一隻正午的貓。唐寧見她這樣倒是笑了,伸手將燈調暗了些,還是輕拍著她叫她起來。余白清醒了些,睜眼確認自己身在何處,是她住的酒店,她睡過一夜的床,她跟唐寧兩人身上的衣服都還在。嗯,差不多都在,只外套脫了,搭在床邊的沙發上,倒是成雙成對。
「在你包里找到的房卡。」唐寧解釋。
余白「唔」了一聲,又埋頭進枕頭裡,太累,懶得再管其他。
唐寧卻不放過她,仍在她耳邊啰嗦:「起來喝點溫水,否則明早一定頭疼。」
「你怎麼懂這麼多呢?」余白閉著眼睛揶揄。
她的本意是想說,你對這種宿醉的事情最有經驗,卻忘了此人從來沒有這樣的自覺,反倒自得起來,說:「我這人就是博聞強記,你又不是不知道?」
余白無奈笑了,兩人這般鬥嘴叫她想起他們的學生時代。那時的她又土又傻,卻是無憂無慮,滿身的不服與衝勁。不像現在,她甚至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
唐寧拉她起來,自己也在床沿坐下,將一隻茶杯塞到她手中。她喝了一口,恰是她需要的溫度。她於是轉過臉來對著他,他亦看著她,伸出雙手捧著她的面孔。余白喜歡他的手掌的觸感,側首愈加靠上去。他難得的安靜,似是也沉浸其中。有那麼一瞬,她以為他會吻她。結果卻是沒有,他只是用拇指輕輕抹去她眼下微暈的妝,對她道:「去洗個澡,把妝卸了。」
他的聲音有些微啞暗,亦勾起她的慾望來。像是被催眠,她點頭,去浴室洗漱。可等到淋浴完畢,她披了浴衣出來,卻發現他已經走了。
余白簡直想要罵人,要說意外,卻也不算。唐寧那人性急,如果真有意,早就動手了,至少在她洗澡的時候就會加入進來。可要說全在意料之中,倒也不是。她原本以為他今晚之所以出現在吳東元的婚禮上,就是為了來撿她這個漏的。
此刻卻是獨自躺在床上,對著手機上的一條新信息,是唐寧發來:「我走了,你早些休息,明天再談。」
還談什麼?!余白有氣,乾脆撥了電話過去。
「有什麼話就現在說清楚,也不用明天再麻煩。」電話才剛接通,她便開門見山。可一旦說出了口,又覺得有些怪異,倒有些像是感情走到盡頭的老夫老妻在談分手。
唐寧大約也有同感,嘿嘿笑起來。余白聽得愈加氣憤,差一點就要把電話掛斷。
那邊卻又靜下來,這短暫的沉默叫她有些失神。
彷彿過了許久,唐寧才又開口,說:「我不想再像從前那樣。」
「從前什麼樣?」余白不懂,他們之間似乎談不上什麼從前,打一開始就是說清楚了的。
然而,唐寧卻回答:「你把我心都傷透了。」
隔著電話,余白看不到他的表情,無法判斷他是玩笑還是認真的,但這話由唐寧這樣的人說出來實在是有些好笑的。
「我?把你傷透了?」她簡直無語,「你是嫌我互動不夠還是怎麼的?」
「那倒也不是,車上那次差一點,後來還挺好,你覺得呢?」唐寧又皮起來。
果然,只是玩笑。
余白亦不願輸給他,捺下脾氣揶揄道:「只好請您多包涵,車上那回我是第一次,經驗不足,錯都在我。後來交的男朋友,無論中外,都沒您能幹,滿意了吧?」
究竟滿不滿意,唐寧沒有表態,卻是反問:「我也是第一次那怎麼算?」
「什麼?」余白有些意外。那一次實在太過不堪,他們事後心照不宣地達成共識,再也沒有提起過,但要說唐寧也是第一次,她倒是真不相信。
但電話那端並未回答她的問題,反過來問她:「是真的嗎?」
「什麼真的假的?」她被繞得有些糊塗了。
「後來交的男朋友,都沒我能幹?」唐寧引用她說過的話,一本正經有如在法庭上質證。
「那你說第一次是真的嗎?」 余白不想回答,回到上一個問題以為可以反將他一軍。
卻不想他答得擲地有聲:「是。」
余白聽著,忽覺好笑,這一開頭竟是笑得停不下來。
「喂!」 那邊試圖喝止她的魔音,「你不覺得這是性別歧視嗎?!」
「不是……」她還是笑,「別人倒也就算了,你?那幾年妖艷賤貨一樣到底是在幹嗎?」
「說真的,」他亦笑答,「是人就有喜好,我唐寧也不是來者不拒的。」
「好,好,你喜好什麼?」她勉強收了笑。
「我喜歡西瓜。」他卻又胡扯起來。
「承認吧,」她冷冷說出真相,彷彿毛利小五郎,「只有我一個請你吃了西瓜。」
「不是所有西瓜我都吃的。」他還是狡辯。
「隨你怎麼說,總之我對我們學校女生的智力水平有了全新的認識。」原來只有我一個這麼傻,余白幾乎就要這樣回答,只是自尊心作祟,沒有說出來。
懸案既有定論,她一時茫然,不知道再說些什麼。電話兩端同時靜了片刻,直到她又開口,終於問:「今晚的婚禮,你真的只是代表你爺爺去的?」
「不是,」唐寧答得坦率,「我是去找你的。」
「找我做什麼?」她繼續。
「你應該謝謝我。」他卻答非所問。
「為什麼要謝你?」余白搞不懂他的邏輯。
「去看你西裝右邊的口袋。」他篤定地笑著。
余白不明就裡,從床上起來去拿沙發上的外套,手伸進右邊口袋,裡面果然有東西,只是一張名片,上面印的名字是「張一博」,空白處用黑色水筆寫著一行字——可以認識一下嗎?
「看到了?」唐寧問。
「這是什麼啊?」余白根本不記得有這麼個人。
「新娘朋友那桌的一個傻逼,盯著你敬酒的那個。」唐寧回答。
余白想不起來,那時她的心思全在別處,但還是敷衍著答了一聲「嗯」。
「認識一下?張,一,博,」唐寧拿腔拿調背誦名片上字,而後下了判斷,「真他么猥瑣!要不是我在,你現在肯定在後悔怎麼跟這個人上了床。」
余白簡直無語,罵道:「你以為我是你嗎?說真的,你找我幹嗎?就為了挽救我失足?」
「余白……」唐寧突然叫她的名字。
「說啊!」她氣仍未順。
「今晚找你,是想問個問題。」他終於道。
她等著,莫名有些緊張。
似是過了許久,唐寧方才開口:「我打算自己開業了,跟我一起干,你願意嗎?」
余白無語,這實在是個太過諷刺的問題,尤其是在這一夜。僅僅幾個小時之前,林飛揚與吳東元對彼此說出那三個字——我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