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八節

今日,雙方鬧翻。

金瓶感喟,當年,她也急急向師傅爭取更多,想與秦聰結婚。

岑寶生站在她身後:「人生充滿顏色。」

金瓶轉過頭來:「看,波寶女士比他大十多歲。」

「你對時裝可有認識?」

金瓶嗤一聲:「對我來說,衣服但求整潔,穿暖,目的已達,余者一無所知。」

「那你會喜歡波寶及羅林的設計,看,」他指一指電視屏幕,「多麼簡潔,恰到好處。」

「可是你看售價!一件春裝可買一輛車了。」

「廉價的不叫時裝。」

金瓶說:「在外行如我看來,平平無奇,何必為那幾張圖樣紛爭,一定別有原委。」

必然是他想離開她,她卻不甘心。

或是他想把名字加入公司做合伙人,她不允許。

總而言之,是條件談不攏。

波寶公司總部在紐約第五街。

波氏身世也很巧妙,她隨母親改嫁,繼父擁有一間小型制衣廠,繼父去世,沒有子女,由她承繼那間廠,發揚光大。人生充滿機緣巧合,是你的終歸是你的。

照片中的波寶女士很明顯,芳華早已逝去,眼角與嘴邊都鬆弛下來,仍然穿著大低胸晚服,不甘示弱。

岑氏說:「我們到沙灘散步。」

晚霞如錦,孩子們在沙灘找貝殼,情侶靠在棕櫚下喁喁細語,老人也不寂寞,大概在說當年事吧。

那天晚上,金瓶沒睡好。

她夢見師傅在鏡台前梳頭,伸手招金瓶:「過來,有話同你說。」

她雙手仍戴著白色手套。

她說:「越是最親近你的人,越是會加害於你。」

金瓶想接過梳子,替師傅把頭髮梳通,有人伸手過來,接過那一把玳瑁鑲邊的梳子。

呵,是玉露,她笑笑說:「師姐,許久不見,你好。」

師傅問:「秦聰呢,就差他一個,為什麼不見他?」

玉露悲切地說:「師傅,秦聰被金瓶害死,她得不到他,沒人可以得到他。」

金瓶沒有為自己分辯。

只聽得師傅說:「呵,師門多麼不幸。」

金瓶驚醒。

她靠在床上喘息。

抬起頭,像是看見他們三個穿校服扮學生嘻嘻哈哈,在街頭說笑吃冰淇淋穿插人群間,轉瞬得手。

盜亦有盜,他們一直放過老翁老婦,還有,貌似貧病的途人。

她閉上眼睛。

金瓶伸手摸自己的面頰,已經沒有知覺,耳殼除下,像耳環似放桌上。

她的心又剛硬起來。

第二天一早,岑園又來了一個客人,坐在露台上,一邊吃茶,一邊喃喃咒罵。

金瓶在梯間打量她,呵,是波女士到了,沒想到兩人都是岑寶生朋友,相識遍天下就是這個意思。

岑氏抬頭,看見金瓶:「呵,我來介紹。」

波女士驀然回首,一雙碧藍眼睛仍然炯炯有神。

她轉怒為喜:「這樣漂亮年輕的女友,老岑你可留得住她人與心。」

岑寶生沒好氣:「有人登上龍門穿金戴銀之後,不願再見舊時豬朋狗友就是怕這樣的狗嘴。」

波女士笑說:「別見怪,我們幾十年老朋友了。」

口口聲聲提著老字,叫岑氏無限尷尬。

岑寶生說:「波小姐,退一步想海闊天空。」

「他為什麼不退,你為什麼不退,為何偏偏叫我退?」

「把圖樣扔回給他,忘記他,豈不是好事?」

「我不做這種好事。」

「卡拉已經貴為郡主,你不宜再加追究。」

卡拉,卡拉又是誰?

波女士不出聲。

岑寶生向金瓶解說:「卡拉是波的獨生女。」

呵,母女共戀一人。

「是,卡拉嫁得很好。」

「現在,她叫希臘的卡拉,丈夫雖然沒有國土,但光是名銜,已經叫人艷羨,若非羅林撮合,還沒有這樣好的結果。」

金瓶坐在一旁不出聲。

太湊巧了,這像是一台戲,由岑寶生導演兼合演,叫劇中人說話給金瓶聽。

金瓶但笑不語。

岑氏說:「怨家宜解不宜結,不要再計較了。」

波女士恨恨地說:「我把他自舞女堆里撿垃圾般撿出來,教他養他,他知恩不報,還順手牽羊。」

金瓶站起來,輕輕走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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