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十三節

秦聰推開門進來。

他說:「中華會館門口不遠處有座牌樓,你們見了面,可約他到雙喜茶樓,我已與老闆打過招呼,那地方還乾淨。」

凡是有華人的地方,就非得籌款蓋一座牌樓,號稱中華門,結果也揚名四海,外國人就叫它PAI LAU,也懶得翻譯。

金瓶問:「雙喜可有後門?」

「有,在廚房裡。」

秦聰說:「我與小露會坐靠門的位子。」

金瓶點點頭:「小露心情欠佳,你陪她出去逛逛。」

「誰理她,都是你們把她寵壞。」

第二天,金瓶化裝成一個中年婦女,衣著十分考究,可是衣服全是十年前式樣,外套還有大墊肩,白鞋,深棕絲襪,百分百過時。

她準時到中華會館,看到染金髮的華裔少年三三兩兩聚集。

三時整,有人走近問:「可是金瓶小姐?」

金瓶抬起頭:「海先生,請到雙喜喝杯茶。」

那年輕人欠欠身:「好。」

他們走進茶樓,靠邊坐下,夥計來招呼,海費茲用標準粵語說:「給一壺壽眉及一碟豉油王炒麵。」

金瓶笑了。

他凝視她:「你原來這麼年輕,始料未及。」

金瓶收斂笑容回答:「足夠做你母親了。」

這時,秦聰與玉露進來坐到門口座位。

「這件事,你太年輕了,怕沒有興趣。」他有點遲疑。

金瓶輕輕問:「你們做事,習慣這樣嗦?」

他臉紅,咳嗽一聲,喝一杯壽眉茶,定定神。

這女子一雙眼睛黑白分明,不笑也像在笑,根本不屬於中年婦女。

她能勝任這項任務嗎?

他自公文袋取出兩張10乘8照片,交給金瓶看,照片中是一幅西洋畫。

金瓶對美術的認識十分普通,但是西洋畫大師不過是那幾個人,風格突出,一望即知,甚易辨認。

這是一幅精美的風景畫,卻並非名家作品。

左下角有顯著簽名,畫家叫史洛域斯基。

一查資料就可以知道畫的市值如何。

另一張照片是畫的背面,貼著柏林美術館的標籤與編號,畫的名字叫《春霧小城》。

金瓶問了一個關鍵性問題:「這幅畫此刻在什麼地方?」

「直布羅陀。」

「什麼?」

「畫像人一樣,」海費茲感慨地說,「有它自己的命運。」

「它的命運十分奇突。」

「是,史洛域斯基是波蘭猶太裔畫家,這幅畫,二次大戰時落在納粹手中,收集到柏林美術館。」

「啊。」

「它的原主人,是我舅公。」

金瓶可以猜到,畫里有一篇血淚史。

「這幅畫並非珍品,至今拍賣行估價不過十萬美元左右,納粹全盛時期,美術館借這畫給德國大使館作裝飾用。這幅畫,最後掛在北非一個國家的使館。」

金瓶嗯一聲:「當然,那裡與直布羅陀只隔著一個海峽。」

「你說得對。稍後,盟軍步步進攻,德軍敗退,大使撤退,忽然有人將使館內值錢之物盜出出售,這幅畫,被直布羅陀一個商人買去。」

「呵,我們中國的文物,也有著許多這樣叫人唏噓的故事。」

「所以我說,只有華人才能了解猶太人的辛酸。」

「你要取回這幅畫。」

「是,大衛之星正設法尋回所有二次大戰前屬於我們的財產。」

金瓶輕輕說:「你們永誌不忘。」

「是,」海費茲斬釘截鐵般說,「我們永遠不會忘記,也絕不寬恕。」

金瓶不出聲。

「這是我們願付的酬勞。」

他寫了一個數字。

是畫價的好幾倍。這件事,已變成原則問題,他們務必要討回公道。

「請速下手。畫主已將畫售給柏林一商人,該人打算將畫贈送柏林美術館。」

「你可出更高價。」

「畫主是納粹同情者。」

啊,水火不容。

「請儘快行動。」

「沒問題。」

海費茲的國讎家恨忽然湧上心頭,雙眼發紅:「謝謝你。」

他站起來離開雙喜茶樓,秦聰與玉露尾隨他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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