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登好像做了一場惡夢。杜阿已經不見了,長老們也走了。只有崔特還在身邊,一言不發。
這是怎麼回事?奧登痛苦地回想。崔特怎麼能自己找到長老洞穴去呢?他怎麼能拿走那塊儲能電池呢?那可是電子通道的部件,會產生強度超過陽光百倍的輻射!他怎麼敢……
奧登自己恐怕永遠都不敢冒這個險。可是崔特,這個笨拙無知的崔特怎麼敢?難道他也是與眾不同的?在這個家裡,有睿智的理者奧登,古怪的情者杜阿,難道還有個大膽的撫育者崔特?
他轉身問道:「崔特,你怎麼敢這樣?」
崔特激動地反駁:「我做什麼了?我只是讓她吃飽而已。你看到了,她比以前吃得好多了,而我們也終於開始孕育小情者了。我們已經等了太久,要是再這樣等下去,恐怕一輩子都不會有結果。」
「可是崔特,你不明白嗎?這樣會傷到她。這可不是普通的陽光。這是一種尚在實驗的輻射源,可能過於強烈,對身體有害。」
「奧登,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它怎麼會有害呢?我在去長老洞穴以前,就嘗過這種東西了。它是很難吃,你自己也嘗過啊。但它只是難吃而已,沒什麼害處。可惜也太難吃了點,杜阿絕對不會碰。後來我就找到了食物球。這個就好吃多了。我自己吃了一些,味道非常好。這麼好吃的東西怎麼會有害?你看見了,杜阿吃得很開心,而我們的小情者也終於要降生了。難道我這麼做錯了嗎?」
奧登感到心裡一陣絕望,他知道跟崔特說不清楚了,於是便說:「杜阿現在都氣昏了。」
「過幾天就好了。」
「很難說,崔特。她可不像普通的情者。正因為如此,她才這麼難以相處;也正因為如此,我們在一起的生活才如此美妙。這下,她可能永遠也不會再跟我們交合了。」
崔特的身體堅定而平整,沒有一點慌亂的意思。他說:「哦,這有什麼?」
「這有什麼?你什麼意思?難道你想永遠放棄交合嗎?」
「當然不想。不過要是她不願意,那就隨她。我已經有了第三個孩子,交不交合無所謂。凡人的歷史我都懂。從前很多家庭會再生一次,再要三個孩子。不過我不在乎,生一次就夠了。」
「可是,崔特,生孩子並不是交合的全部意義。」
「那還有什麼?我記得你說過,交合以後你的思維更敏銳了,那現在無非就是腦子慢點。我才不在乎呢,反正我已經有第三個孩子了。」
奧登氣得渾身發抖,氣沖沖地轉身離去。責備崔特有什麼用呢?崔特根本什麼都不懂。他自己呢?他自己又懂多少?
第三個孩子就要降生了,等她長大一些以後,那個時刻就會來臨,他們將逝去。而在那個時刻,他,奧登,將不得不對大家宣告,並帶領大家毫無恐懼地踏上生命的終點。這是他們的必經之路,別無他途。在這條路上,交媾就是他唯一的慰藉,除此以外,即使是三個孩子帶來的滿足也遠遠不夠。沒有交媾,他不知道如何面對未來。
真的,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交媾可以消除恐懼……或許交合的感覺類似於逝去。那時候,你會有一段時間失去意識,而且並不感到恐懼。那時候你好像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而這種感覺又美妙無比。只要常常交媾,他就可以獲得足夠的勇氣,坦然面對終結……
噢,太陽和諸位星辰,他們並不會「逝去」。「逝去」——這個詞聽上去那麼莊嚴肅穆。他知道,還有其他辭彙可以表達同樣的意思。那個詞是大家的忌諱,只有少不更事的孩子偶爾用來嚇嚇大人,那個詞就是「死亡」。他必須毫無畏懼地面對死亡,跟杜阿和崔特一起。
可是沒有交媾……他又將如何面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