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

我被迫答應莫紹謙,隨傳隨到,與他長期保持這種不正當的關係。沒有人知道我曾遭受過什麼,沒有人知道我曾忍受過什麼。我一直等,等莫紹謙對我厭倦,等莫紹謙最終放過我……可是三年來他從來不曾給我機會,我每次自殺最後也只是絕望。

我割開自己手腕靜脈的那一次,莫紹謙終於動怒,他神色冷淡地對我說:「你要是識趣,一年半載或者我就覺得膩了,你要是這樣吸引我的注意力,只會適得其反。」

我知道他說的是真的,我順從地安靜下來,乖乖地聽他的話,對著他裝腔作勢,甚至故意扮嬌扮嗔,我一直等,一直忍,忍到今天。

我忍到了今天,我忍受著一切,只到今天。我顛三倒四地對蕭山說出來,很久之前我一直想,如果蕭山知道,如果他知道,他會回來帶我走,他會回來救我。我一直知道,我說的斷斷續續,好幾次我都沒辦法組織自己的語言,有好些地方我無法啟齒,我曾經受過的一切都令我覺得無法啟齒。

蕭山全身都在發抖,他放開了我,我看見他眼睛通紅,就像是困獸一般,我一直在想,如果蕭山知道,他一定會來救我。如果蕭山知道,他一定會來救我.......我就是這樣一遍遍地騙自己,騙得自己活下來,騙自己還可以見到蕭山,因為我知道,他不會允許任何人那樣對我。蕭山突然伸手狠狠地擂在牆上,擂得那樣狠那樣用力,重重的一拳接著一拳,就像擂在我的心窩裡一樣。我上去拉他,他甩開我,他的拳頭已經滲出血來,他渾身怒意勃發,我拚命地拉他,他一遍遍甩開我,只是死命地狠狠捶打著牆壁,血一點點濺在牆上,他如同困獸一般咆哮著。我最後終於拖住他,他抱著我忽然就放聲大哭。

我第一次見到一個男人這樣痛哭失聲。他抱著我,就像個孩子般大聲哭泣,他哭得全身都在發抖,我也全身都在發抖,我把他的頭攬在自己懷裡。

如果蕭山知道,他一定不會讓我遭受那一切。我知道他一定不會讓我遭受那一切,如果他知道,如果他知道。

我抱著痛哭的蕭山,淚流滿面,如果他知道,他一定會回來救我。

我不知道哭了有多久,最後彷彿是昏厥般喪失了知覺。醒來的時候我睡在沙發上,蓋著被子,而蕭山裹著毯子睡在另一邊的沙發上。他在睡夢裡還緊緊咬著牙,眉頭緊皺,我看著他,他翻了個身,將毯子裹得更緊。隔了這麼多年,我奇蹟一般的重新回到他身邊,可以就這樣靜靜地守在一旁,看著他睡著的樣子。

他手上的傷口沒有包紮,已經是血肉模糊,我爬起來去找急救箱,找到一半的時候似乎是手機響起來。我怕吵醒蕭山,連忙跑過來找手機,其實他的手機就擱在茶几上,我看到上面的來到顯示:「林姿嫻來電是否接聽?」

我獃獃地看著那個名字,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我喪失了理智,我抓著蕭山帶我逃離,我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了蕭山,因為這些年來我獨自承受的一切,令我到了崩潰的邊緣。我自私地將一切都告訴了蕭山,他不會再坐視不理,他或許再不會離開我。

可是林姿嫻,我不應該抓著蕭山,我不應該忘了現在他的女朋友是林姿嫻。

而我和他,早已經分手多年。

手機的鈴聲終於吵醒了他,他坐起來看了看我,然後又看了看手機。

我慢慢轉身去洗手間,我把水龍頭開到最大,我說愛我---在昨天晚上---可是我忘了林姿嫻。

我已經傷害到一個女人,不管是否出於我本身的意願,

那是我做過的最可恥的事情,而現在我可能又要傷害到另一個女人。

我忘不了林姿嫻來找我的樣子,她抽煙的樣子落寞而寂寥,而真的很愛很愛一個人,才能做到吧。而我從來只有這樣自私,我愛蕭山,我自私地抓著他不放。他一說愛我,我就把一切事情都傾給了他。我把我遭受的一切都告訴了他,我讓他覺得內疚,我讓他不能拋下我。

我把水放得很大,嘩嘩地響著,或者這樣我可以不管蕭山在外面跟林姿嫻說什麼,或者這樣我可以不哭。

蕭山在敲洗手間的門,我關上了水龍頭,若無其事地打開門。他看著我,我甚至對他笑了笑。

他突然緊緊地將我摟進懷裡。

我沒有提到林姿嫻,這一刻我什麼也不願想。如果自私就讓我自私吧,如果該下地獄就讓我下地獄吧,反正我已經在地獄裡。我緊緊抱著他,貪婪地呼吸著他身上陌生而又熟悉的氣息。我們抱了很久,我想如果可以,我情願這一生就這樣死在這裡。

他手上的傷口令我覺得很心痛,我說:「去醫院吧。」

「我不去。」

「那我去給你買葯。」

「我自己去。」

我看著他緊緊抿著的雙唇,突然生出一種害怕,我想起昨天晚上他絕望的樣子,我想他是真的會去殺人。

「我陪你一起去。」

他非常沉默,從昨晚之後,他沉默得可怕。我不知道他在想什麼,我很擔心他,一路上我都悄悄地觀察著他的神情

他非常沉默,從昨晚之後,他沉默得可怕。我不知道他在想什麼,我很擔心他,一路上我都悄悄地觀察著他的神色,可是他沉默得令我害怕。

我們買回了消毒藥水和消炎藥,還有醫用紗布。我小心地用棉簽蘸了藥水清洗著他的傷口,一定很疼,可是他一聲不吭。我將藥粉塗在他的傷口上,然後再一點點用紗布纏起來,我問他:「疼不疼?」

他也只是搖搖頭。

我們在那套房子里住了三天,在這三天里,我煮飯給他吃,我替他手上的傷換藥,我靜靜依偎著他。而他一言不發,常常只是摟著我,凝睇著我,就像自己一放手,我就會消失似的。

時間漸漸變得凝固,我不願意去想任何將來的事,如果可以就這樣一輩子也好,我和蕭山,一輩子這樣也好。我知道他不快活,我知道每天晚上他都沒有睡著,在黑暗中,他總是摟著我,安撫我,試探著想要和我親熱。可是他一碰我我就忍不住發抖,我覺得自己污穢,沒有辦法面對他,我配不上蕭山,我遭受過的一切彷彿烙印般打在我的身上,我拒絕了一次又一次。蕭山總是很沉默地用力壓制著我的反抗,有一次他幾乎就要得逞了,可是我哭了起來。

他放開了我,幾乎是絕望般看著我,黑暗中他的眼睛似有淚光,我撲到他懷裡,拚命地捶打他。我知道我自己不好,他想要我,只是想要證明他不嫌棄,不嫌棄我曾經經歷過的一切。可是我嫌棄我自己,我沒辦法忘記莫紹謙對我做過的一切,我是這樣的可恥,三年來我受過的屈辱讓我沒有辦法忘記。

最後蕭山抱住了我,他說:「睡吧。」

他沒有再勉強我,可我覺得難受到了極點。

第四天的早晨,終於有人按門鈴,我從貓眼裡看到,是林姿嫻。我知道她遲早會找到這裡來,這個地方還是上次我告訴她的,可是當真的看到她的時候,我想我沒辦法自欺欺人。蕭山攔著我,不讓我開門。我推他,他也不肯讓,只是張開雙臂擋著大門。我氣的急了,狠狠地跟他廝打,他一言不發地任憑我捶打他。最後我覺得灰心:「你攔得住一時,難道我們可以躲在這裡一輩子?」

蕭山倔強地別過了臉,我終於推開他打開門,林姿嫻站在門外,她的臉色比我的更蒼白,她看著蕭山和我,然後轉身就走了。

我推蕭山去追她,蕭山一動也不動。我只好自己追出去,蕭山拉著我的胳膊不肯放,我氣得咬了他一口,他就是不放。最後我被他拽得疼了,狠狠踹了他一腳。

他最後被我踹得彎下腰,我跑下樓,林姿嫻並沒有走遠,我叫她的名字,她回過頭來看我。

隆冬寒冷的天氣,四處都是灰濛濛的。她獨自站在那裡,顯得很瘦,臉尖尖的,大眼睛裡朦朧地泛著水霧。我說:「對不起。」

她像悅瑩一樣,對著我歇斯底里大叫:「別對我說對不起!」

我只能對她說:「對不起。」

「童雪,我一直很討厭你,你知道嗎?在你沒有出現之前,蕭山和我最合得來,我們興趣愛好都一樣,我們家庭環境相似,所有的人都覺得我們是一對,可是你卻轉學到了我們班上。蕭山看你的眼神都不一樣,我知道你們背著老師背著全班同學偷偷談戀愛,我知道他每次對你笑,都會和別人不一樣。我真的不明白,你到底有哪裡好?就是因為成天裝憂鬱?就是因為成天裝可憐?我追討厭你那種楚楚可憐的調子!最後你們分手了,我終於等到你們分手了,我追了蕭山三年,從我知道你們分手開始,我暗示,他裝不懂,我對他表白,他拒絕。我氣餒了大半年,等我再次見到他,我明白我放不下他,於是繼續努力。這三年里,我一直守候在他身邊,可是他從來就是那樣冷淡無情,不管我說什麼,做什麼,他都是婉轉地拒絕我。童雪,我有時候真的嫉妒你,為什麼你可以那樣輕易那樣不費吹灰之力就獲得你想要的一切,而我卻一次又一次碰壁碰的頭破血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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