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天亮後我重新進了醫院,醫生又一次把我背上的睡衣剪開,因為有幾道傷口迸裂,血粘在衣服上,他們不得不重新清洗傷口然後縫合。這次的麻醉劑量似乎不夠,我疼得噝噝吸氣。醫生一邊用鑷子穿針引線,一邊問我:「怎麼弄成這樣?」

「睡著了……不小心……翻身……」

「怎麼翻能把傷口都迸開?鯉魚打挺?」

我疼得沒力氣說話,我這才知道上次是美容醫生替我做的縫合,因為莫紹謙堅持,怕普通外科縫合會留疤痕。這次也是美容醫生重新做縫合,不過醫生讓我住院,說傷口有發炎的趨勢。

我被送到病房掛抗生素,還記得打電話給悅瑩,讓她幫我請幾天假。結果下午沒課,悅瑩特意到醫院來看我,被我的傷嚇了一跳:「你到酒吧跟人打架了?真像被人在後頭砸了一酒瓶。」

「我會去酒吧嗎?」

「也是,你要去酒吧肯定也叫我一塊兒。」她似乎想到什麼,臉色忽然嚴肅起來:「你男朋友不是來了嗎?這傷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忙說:「我把檯燈給撞地上了,然後又被電線絆倒,正好栽在檯燈的碎瓷片上了。」

「啊?你最近怎麼這麼霉?」

我苦笑:「我也想去算算塔羅啊星座什麼的,看看是怎麼回事。」

悅瑩在病房陪了我一下午,直到趙高興來接她。趙高興還給我買了一束花來,說起來這還是我第一次收到男孩子送的花,以前跟蕭山談戀愛那會兒還小,他沒買過花給我。所以今天我收到趙高興的花還有點遺憾:「第一個送花給我的竟然是你。」

悅瑩叫起來:「不會吧,你男朋友沒送過?」

我想了想:「真沒有。」

莫紹謙這幾年送過我很多禮物,衣服也不少,就是從來沒送過我花。我記得他送我的第一份禮物好像是項鏈,那時候我根本不識貨,盒子被禮物紙包得很精緻,我還以為裡頭是一本精裝版的書。壓根不知道那項鏈到底有多貴,打開那藍色盒子,只覺得光芒璀璨,漂亮奪目的幾乎令人窒息。我連忙合上蓋子,推託著還給他了。

那時候我是真有勇氣,就跟小言里的女主似的,以為不愛就是不愛,傻乎乎的敢撕支票敢不要鑽石,只因為他不是我要等的那個人。

悅瑩說:「你男朋友不是挺有錢的,怎麼連玫瑰都沒送過你一朵?」

我說:「大概他不愛我吧。」

悅瑩撇嘴:「撒謊精!不愛你還春天帶你去看櫻花,冬天帶你去泡溫泉?」

我勉強笑了笑:「那都還是去年的事了,去年他挺閑的。」

悅瑩仔細瞧了我一眼,然後把趙高興轟出去,隨手關上病房門,才跑到病床前來跟我咬耳朵:「你跟他吵架了?」

「沒有。」

我連現在他在哪兒都不知道,早上還是管家送我來的醫院,他也許一氣之下拂袖而去,從此後就再不見我了。但我覺得他沒這麼便宜放過我,所以我無精打采。

悅瑩仍舊很狐疑:「不會是為那個蕭山吧?」

我突然打了個寒噤,昨天晚上我都說什麼了?痛極之中我好像叫過媽媽,我有沒有叫過蕭山的名字?雖然死死壓在心底的那個名字一直呼之欲出,或者我根本就在意識混亂中真的叫出口,因為我曾經在實在忍受不住的時候想過蕭山,我曾一遍遍想著他的樣子,我曾經在很長一段時間裡都哄著自己,我想如果能再見著蕭山,如果他知道,他一定會保護我,不再讓我受任何凌辱。

我一直拿他來騙自己,在忍不下去的時候,在覺得絕望的時候,我就拿他來騙自己。我還有蕭山啊,就算我們分手了,但如果他知道,他也一定不會眼睜睜看著我被人欺負。我把他擱在心裡最底下,就像一個窮孩子,藏著塊糖,包裹層層的糖,我知道它在那裡,不用嘗我也知道它是甜的。

三年不見,連自欺欺人如今都變得可笑,他終於和林姿嫻走到了一塊兒,我還有什麼呢?撕開一層一層的糖果紙,裡面早就空無一物。

悅瑩大概覺得我臉色不定,以為自己是猜著了,所以批評我:「你真是活該,不就是個初戀,你都有男朋友了幹嘛還惦記著他?你男朋友對你多好啊,送你的東西凈揀好的挑,有空還帶你出去玩。他不就是工作忙點,不能時常來看你?做人要有良心的,你這樣不知足,當心天打雷劈。」

我沒說話,悅瑩有點生氣,戳了我腦門子一下:「我最恨你這樣子,我可討厭人吃著鍋里惦著碗里了,你要真放不下那個蕭山,你就跟你男朋友分手,痛痛快快去把蕭山追回來。」

「我跟他分不了手。」我筋疲力盡,像是在對悅瑩說,又像是在對自己說:「我沒辦法跟他分手。」

「那就把心收收。」悅瑩恨鐵不成鋼:「好好對人家。」

莫紹謙又不要我的心。我只能等,等他厭倦,等他膩了,等他不再對我有興趣了,等他放過我,等他忘記我。

我等了已經快三年了,裝乖賣俏,弄嗔撒嬌,不管我怎麼樣,他還是那個樣子。我把渾身解數都用完了,然後黔驢技窮。有時候他很容易生氣,可是生完氣後,他仍舊不肯將我一腳踹開,讓我滾蛋。

很多時候我都在想,他到底看中我什麼呢,難道是我這張臉?

或許他愛過一個人,愛得很深,卻沒辦法和她在一起,而我湊巧跟她長得很像?電影電視里都這麼演,小說里也經常看到這橋段,但昨天我試探了,結果他真怒了,他生氣不是因為我猜中了,而是因為我竟敢試探他。

大部分時候我都覺得他把我當成是個玩藝,他就耐著性子看我能使出什麼招數來,從起初的大哭大鬧,拼死拼活,到後來的故意逢迎,處處小心。他就像是個看戲的人,在一旁冷眼,而我是罐子里的蟋蟀,被不時的逗弄一下,然後嚯嚯叫著,找不到敵手。

我看不透莫紹謙,而他卻知道我的死門在哪裡。這從來不是一個平等的遊戲,我又如何可以跟他分手?

只有他可以選擇不玩了,而我沒有任何選擇的權利。

第二天悅瑩和趙高興又來看我,這次跟他們一塊兒來的還有慕振飛,他也買了花來,我覺得很幸福:「住個院你們都送我花?上次我住院你怎麼不送我?」

慕振飛說:「上次我們還不熟嘛。」

熟了就可以送花?這是什麼邏輯?

最後還是悅瑩告訴我:「你別聽他的,今天上午他在他們學校做報告,這花是一個學妹在後台送給他的。人家小姑娘含情脈脈,結果他跟人家說,正好,我有位朋友住院了,這花我可以轉送給她么?把人小姑娘氣得,都快掉眼淚了。」

我聽得哈哈笑,牽動背上傷口都疼了,果然慕振飛還是那樣子,踩著一地玻璃心的碎片然後渾若無事。

我們四個人在一起總是很熱鬧,莫紹謙的司機給我送晚飯來了,敲門我都沒聽見,直到他推開門我才發現有人來了。司機的表情似乎也挺意外,大概是沒想到病房裡會有這麼多人。但他馬上猜到這些都是我的同學,所以也只是稍作打量,只是他似乎連看了慕振飛兩眼。也不奇怪,慕振飛長得實在是太標緻了,走大街上估計都有星探想拉他去拍廣告。司機將保溫桶擱在床頭柜上,對我說:「童小姐,這是魚片粥,您趁熱吃。」

我道了謝,司機禮貌的對屋子裡其它人都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了,然後就退出去了。

趙高興問:「那位是什麼人?」

悅瑩知道,有次她看到司機來接我,所以她替我答了:「童雪男朋友的司機。」

趙高興被嚇了一跳:「童雪,你有男朋友?那你跟老大是怎麼回事?」

我斜睨了一眼慕振飛,他露出那迷人的小酒窩:「我不是早告訴你們了,我和童雪是普通朋友,你們誰都不信,現在信了吧。」

根據我資深八卦的經驗,當事人越否認緋聞,這緋聞就鬧得越厲害,所以我又狠狠瞪了慕振飛一眼,真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成心。

我沒想到蕭山今天也會來醫院,那時候天已經黑了,悅瑩他們都已經走了,護工也去替我買橙子了,我一個人在病房裡用PSP玩飛車,正要車毀人亡的緊要關頭卻聽到敲門聲,我還以為是護工回來了,於是頭也沒抬,只顧忙著玩遊戲:「請進。」

腳步聲很輕,我忽然像想到什麼似的,我以為我是聽錯了,或者我是在做夢,但原本按著按鍵的手指,不知不覺就鬆開了。

隔了這麼多年,我仍舊可以聽出他的腳步聲。

屏幕上的遊戲已經OVER了,我過了好幾秒鐘才抬起頭來,真的是蕭山。他仍舊穿著一身輕便的運動衫,手裡還拎著一袋東西,病房裡的白熾燈亮得驚人,而我只覺得他又高又遠,站在那裡,彷彿遙不可及。

我終於聽到自己的聲音:「怎麼是你?」

他對我笑了笑:「昨天高興他說你病了,正巧我姥姥在這裡住院,我天天都來看她。本來也不知道你住哪間病房,幸好護士幫忙查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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