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你在這兒幹什麼?」簡在我身後說。

「做遊戲。」

「把它收起來,拜託。伊麗莎白不喜歡別人動她的槍。」

我把槍放回盒子里。「這對手槍很漂亮。」

「我不這麼認為。我討厭所有的槍。」

她嘴上雖沉默了,但眼睛裡卻有更多的話要說。她脫掉了鮮艷的短裙,換上了一條黑色的過膝裙,但這條裙子不適合她。她再次讓我聯想到女演員,只是這次這個年輕女子扮演了一個年紀更大的角色。

「我的樣子還好嗎?」她的聲音里充滿焦慮,似乎兒子不在身邊,丈夫已死的事實讓她開始懷疑自己。

「你不可能是別的樣子。」

她把我對她的讚美之詞推到一邊,似乎這句話會弄髒她,接著,她回到沙發上坐下,把黑裙向下拽,以便將兩條腿完全藏起來。

我把槍匣合上放好。「是他父親的槍?」

「對。它們屬於伊麗莎白的父親。」

「她用槍嗎?」

「如果你的意思是她現在是否打鳥,答案是不。這些槍是那個了不起的人留下來的珍貴的遺物。這個房子里的每一樣東西都可以被稱作遺物。我感覺自己也是其中之一。」

「這是伊麗莎白的裙子?」

「對。」

「你會考慮住在這裡嗎?」

「也許吧。它很符合我現在的心情。」

她低下頭,擺出一副聆聽的態度,似乎那條黑裙像太空服一樣和聲音連在一起。「伊麗莎白過去經常打鳥。她也教會了斯坦利打鳥。他一定很擔心,否則不會告訴我。顯然,他母親也很擔心。早在我認識她之前,她就完全放棄打鳥了。」

「但我父親沒有。」她出人意料地說,「至少和我母親在一起的時候沒放棄過。我父親喜歡射擊任何移動的東西。我和我母親不得不給他打回來的鵪鶉拔毛,還有鴿子。我母親離開我父親後,我就再也沒有回去看過他。」

他從斯坦利的家庭跳到自己的家庭,中間沒有任何過度。不知道她為什麼這麼說的我,問她:「你考慮搬回自己的家?」

「我沒有家。我母親再婚了,住在新澤西。最後一次聽到父親的消息的時候他在巴哈馬群島經營遊樂漁船。總之,我無法面對他們中間的任何一個。他們會認為一切都是我的錯。」

「為什麼?」

「他們就是這樣的人,僅此而已。因為我離開了他們,賺錢供自己完成了學業。他們不同意我這麼做。女孩應該是——大人叫她幹什麼就幹什麼。」她的聲音如石頭一般冰冷,而且充滿了怨恨。

「發生了這麼多事,你會怪誰?」

「當然是我自己。不過,斯坦利也有責任。」她再次垂下眼帘,「我知道這麼說很可怕。我可以原諒他和那個女孩在一起,還有他忙著找父親的那件蠢事。可是他為什麼要把羅尼帶走呢?」

「他想向他母親要錢,帶羅尼看奶奶是交易的一部分。」

「你怎麼知道的?」

「伊麗莎白告訴我的。」

「她一定會這麼說的。她是個冰冷的女人。」接著,她似乎是在向這個房子道歉般補充道,「我不該這麼說。她受了很多苦。我和斯坦利也沒怎麼安慰她。我們得到的很多,付出的很少。」

「你們得到什麼了?」

「錢。」她似乎在生自己的氣。

「伊麗莎白很有錢嗎?」

「當然,她很富有。她肯定從開發峽谷莊園這個項目上賺了一大筆錢,她還有好幾百公頃的土地沒開發呢。」

「土地並沒有產出多少,除了那幾公頃的鱷梨樹。而且,她好像有很多賬單沒付。」

「正是因為她很有錢才會這樣。有錢人從來不付賬單。我父親在里諾開過一個很小的體育用品商店,那些真正買得起東西的人都受到過威脅,如果不付賬單,就有人把他們告上法庭。單單她祖父留下的田產這一項,伊麗莎白每年就能獲益好幾千。」

「一年能賺幾千?」

「不清楚。在錢這方面她的嘴很嚴,但她確實很有錢。」

「如果她死了,錢歸誰?」

「別這麼說!」簡似乎很害怕,也很迷信。她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緒,補充道:「紀堯姆醫生說她沒事。生病是因為過度疲勞,而且壓力太大。」

「說話沒問題吧?」

「當然,不過,如果我是你,今天就不去打擾她。」

「我想找紀堯姆醫生談一談。」我說,「不過,有個問題你還沒回答我。她死了,錢歸誰?」

「羅尼。」雖然她的聲音很低,身體卻因無法控制的情緒綳得很緊,「你是擔心誰給你錢嗎?這就是為什麼你本該出去找羅尼卻還在這裡閑逛?」

我不打算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坐下來,保持了片刻的低調。憤怒和悲傷像電流一般在她的身體里交替穿梭。她把憤怒指向自己,把裙角攥在手裡用力地拉扯著,似乎想把它撕碎。

「別這樣,簡。」

「為什麼不可以?我討厭這條裙子。」

「那就脫下來,換條別的。你不能崩潰。」

「我無法忍受等待的滋味。」

「可能還會拖延一陣子,但你必須忍耐。」

「我們就沒有別的事情可做了嗎?你不能出去找他嗎?」

「沒有捷徑,前路漫長,跋山涉水。」看到她情緒低落,我補充道:「不過,我確實掌握了一兩條線索。」我又把那個上面貼著斯坦利父親和吉爾帕特里克妻子的廣告掏出來,「你見過這個東西嗎?」

她低下頭看剪報。「報紙出來一段時間以後我才看見。六月份我們在洛杉磯的時候,斯坦利沒跟我商量就在《新聞報》上登了這則廣告。他也沒告訴他母親。她看到廣告以後勃然大怒。」

「為什麼?」

「她說他讓整個醜聞又復活了。但我認為沒有人在乎,真的,除了她和斯坦利。」

我想,在乎的人還有傑瑞·吉爾帕特里克、傑瑞的父親,可能還有她本人。「你知道這個女人是誰嗎?」

「她叫吉爾帕特里克,據伊麗莎白說。她嫁給了當地一個房產商,布萊恩·吉爾帕特里克。」

「他和伊麗莎白的關係怎麼樣?」

「非常好,我覺得。他們是生意上的夥伴,聯合開發了峽谷莊園。」

「那吉爾帕特里克的兒子傑瑞呢?」

「我不認識。他長什麼樣?」

「年齡大概十九歲,身材細長,紅棕色的長髮,留著鬍子。非常情緒化。昨天晚上他用手槍砸了我的頭。」

「他就是那個把羅尼帶到船上去的人?」

「就是他。」

「我可能認識他。」她的目光向內轉,並把這個狀態保持了一會兒,彷彿她正在心裡算數。「他當時沒留鬍子,但是我想六月份的一個晚上他來過我家。我只看了他幾眼。斯坦利把他帶進書房,還關上了門。但我肯定他當時手裡就拿著這個剪報。」她抬起頭,「你覺得他是不是想報復我們?因為他母親和斯坦利的父親私奔了?」

「有可能。我想這個男孩真的很在乎他的母親。實際上,他可能正在去找她的路上。」

「我們必須找到她。」簡說。

「我同意。如果線人的消息可靠,前吉爾帕特里克太太現在住在舊金山南邊的半島上。」

她抓住這條線索,因為這是唯一的線索。「你會為我去嗎?今天就去?」

她的臉上又恢複了活力。我不願看到她失望。「在得到確切消息之前我最好留在這裡。傑瑞說去年夏天他參加了英賽納達帆船賽,也許他朝那個方向去了。」

「去墨西哥了?」

「很多年輕人最終會留在那裡。不過,我們應該查清半島這個線索。」

她站起來。「我自己去。」

「不。你留在這裡。」

「留在這個房子里?」

「總之,留在這個地方。我懷疑這是一起索要贖金的綁架案。如果是這樣,你就是那個他們要聯繫的人。」

她看著電話,彷彿聽到了鈴聲。「我沒錢。」

「你一直跟我說布羅德赫斯特太太很有錢。如果有必要,你可以向她借。事實上,我很開心你提起這個話題。」

「因為我沒給你錢?」

「我不擔心這個。但是我們很快就需要一筆實實在在的現金了。」

簡又心煩意亂起來。她在小房間里來回踱步,那條不合身的黑裙里包裹著尷尬和憤怒。

「我不會去找伊麗莎白要錢的。當然,我可以去找份工作。」

「目前看來不太現實。」

她在我面前停下腳步。我們倆迅速交換了一下犀利的眼神,這個眼神傳遞出某種可能性,那就是我們有可能成為激情四射的敵人或朋友。憤怒的熱氣如同一口很深的溫泉積存在她的體內,這與她的婚姻狀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