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接下來幾個月的日子十分難挨。囚犯們因各種原因離開人世。許多人被疾病、營養不良和寒冷奪走了生命。還有一些人跑到通電的鐵絲網結束自己的生命。其他人沒等跑到那裡,就已經被塔樓上的看守槍殺。毒氣室和焚屍爐也加班加點地工作。拉萊和萊昂的文身站擠滿了數萬名運到奧斯維辛和比克瑙的人。

只要有機會,拉萊和吉塔每星期天都會見面。他們混跡在人群中,暗地裡撫摸著彼此。他們偶爾也可以擠出時間在吉塔的營房裡共度二人時光。這鼓勵著他們用全力活著,而對拉萊來說,他也要謀劃一個兩人共同的未來。吉塔的卡波吃了拉萊帶給她的食物,日漸發胖。有的時候,拉萊很長時間都無法抽身來見吉塔,卡波還會直接問:「你男朋友下次什麼時候來?」

有一個星期天,吉塔終於經受不住拉萊多次的發問,就將發生在希爾卡身上的事告訴了拉萊:「希爾卡是施瓦茨休伯的玩物。」

「天啊,這有多久了?」

「我也不太清楚。一年,或者更久了。」

「他只不過是個醉鬼,一個虐待人的混蛋,」拉萊握緊拳頭說,「我能想像他是怎麼對她的。」

「別說了!我不想想這個。」

「他們在一起的時候是什麼樣的,她告訴你們什麼了?」

「什麼也沒有。我們也不問。我不知道該怎麼幫她。」

「如果她拒絕,他會親手殺了她的。我猜希爾卡早就明白了這一點,不然她早就死了。最應該擔心的是別懷孕才好。」

「這倒還好,沒人會懷孕的。你懂吧,那需要和月經周期吻合的。你不知道嗎?」

拉萊尷尬地說:「好吧,是的,我知道那個。這只是,不是我們剛剛談的。我也沒想到。」

「你和虐待狂都不需要擔心我或者希爾卡會懷上孩子。好嗎?」

「別把我和他相提並論。告訴希爾卡,她是個英雄,認識她是我的驕傲。」

「你什麼意思,英雄?她不是個英雄。」吉塔說,她有些惱怒,「她僅僅是想活著。」

「這就足以讓她成為一個英雄。你也是英雄,親愛的。你們兩個選擇生存,對納粹混蛋來說,活著這件事本身就是抵抗。選擇活著是一種反抗,是英雄主義的一種體現。」

「那這樣說的話,活著又讓你做了什麼?」

「參與滅絕我們自己的同胞,我面前曾擺著這個選項,為了活著,我也選擇這樣去做。我只能期盼某一天我不會以犯罪者或通敵者的身份被審判。」

吉塔靠過來親吻他。「你是我的英雄。」

時間過得很快,其他女孩陸陸續續回到營房的時候嚇了他們一跳。還好他們都穿戴整齊,所以拉萊離開的時候並沒有想像的那麼尷尬。

「你好,嗨。丹娜,很高興見到你。女孩們。女士們。」他邊往外走邊打招呼。

卡波還坐在大樓入口她慣常的位置,沖拉萊搖了搖頭。

「其他人回來之前你要離開這裡。好嗎,文身師?」

「對不起,這是最後一次。」

拉萊在大院里晃蕩,腳步輕盈。他聽到有人叫他的名字,感到很驚訝,他環顧四周看是誰在叫他。是維克多。他和其他波蘭工人正在往營地外面走。維克多招呼他過去。

「嗨,維克多,尤里。你們還好嗎?」

「看起來不如你好。發生什麼事了嗎?」

拉萊擺擺手說:「沒事,沒什麼。」

「我們想給你東西,本以為沒法拿給你。你包里還有地方嗎?」

「當然有。對不起,我應該早些來見你們的,但是我,呃,很忙。」

拉萊打開他的包,維克多和尤里把它裝滿了,但還剩下很多放不進去。

「你想讓我把剩下的帶回去明天再帶來嗎?」維克多問。

「不用,我拿著,謝謝。明天見的時候再付錢給你。」

比克瑙成千上萬的女孩子里,除了希爾卡,還有一個女孩子得到了黨衛隊的豁免,可以留下長發。她大概跟吉塔差不多大。拉萊從沒和她說過話,但是時不時能見到她。她一頭飄逸的金髮很引人注目。其他人都用圍巾或者從襯衫上撕下布條當成圍巾包住頭,極力藏起來她們參差不齊的頭髮。有一天,拉萊問巴雷茨基她和黨衛隊達成了什麼交易。怎麼會允許她留長發?

「她進營地的那天。」巴雷茨基回答說,「指揮官霍斯當時正在挑選處。他看見她,覺得她很漂亮,就說不許動她的頭髮。」

拉萊經常對他在這兩個營地見到的事情感到震驚,但是霍斯從成百上千的女孩子里覺得只有一個很漂亮,這真的讓他萬分不解。

拉萊匆匆走回房間,他的褲袋裡塞滿了香腸,轉角的時候看見了她——營地里唯一的「漂亮」女孩,她正盯著他看。他以有史以來最快的速度回到自己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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