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4年3月
敲門聲讓拉萊從夢鄉里醒來。他小心翼翼地打開門，本以為會見到某個羅姆男孩。但事實上站在門口的是兩個年輕的男孩子，他們不住地掃視四周，顯然是嚇壞了。
「你們想要做什麼？」拉萊問。
「你是文身師嗎？」其中一人用波蘭語問道。
「這要看是誰在問了。」
「我們要找文身師。據說他住在這裡。」另一個男孩說。
「先進來吧，免得你們吵醒小孩子們。」
拉萊關上男孩們身後的門，示意他們可以坐在床上。他們倆都瘦高瘦高的，其中一個臉上長著零星的雀斑。
「我再問一次，你們想要做什麼？」
「我們有位朋友——」雀斑男孩結結巴巴地說。
「誰又沒有朋友呢？」拉萊打斷他問。
「我們的朋友遇到了麻煩……」
「誰的又不是呢？」
兩個男孩子互相看了看，好像在猶豫要不要繼續說。
「對不起。繼續說吧。」
「他被抓了，我們害怕他們會殺了他。」
「做了什麼被抓的？」
「他上星期試圖逃走，他們找到了他，把他又抓回這裡。你覺得他們會拿他怎麼辦？」
拉萊表示很懷疑。
「他到底是怎麼逃走的，而且後來他怎麼又笨得被抓住了？」
「我們也不太清楚整個過程。」
「好吧，他可能會被絞死，或許明天一早第一件事就是絞死他。你們知道這就是對試圖越獄的懲罰，更不用說他實際上都做到了。」
「你是無所不能的，對吧？大家都說你能幫忙。」
「如果你想要些額外的吃的，我能幫忙，但是這件事我無能為力。這個男孩子現在在哪兒？」
「他在外面。」
「在這棟樓外面？」
「是的。」
「看在上帝的分上，馬上讓他進來。」拉萊邊說邊打開門。
其中一個男孩趕緊跑到外面，很快就帶著一個低著頭、因恐懼而發著抖的年輕人回到屋裡。拉萊指了指床，他便坐下。他雙眼浮腫。
「你的朋友告訴我你逃走了。」
「是的，先生。」
「你是怎麼做到的？」
「嗯，我當時在外面幹活，問看守能不能去蹲個坑。他告訴我去林子里，因為他不想聞到味道。然後我再回來的時候就發現他們都走了。我害怕如果我追趕他們，很可能會被其他警衛一槍打死，所以我就走回了樹林。」
「然後呢？」拉萊問。
「我就一直走，不是嗎？然後我走進一個村子準備偷點吃的，就被抓住了。我當時快餓死了。士兵們看到我身上文的號碼，就把我帶回了這裡。」
「現在的情況是，他們明天一早就要絞死你，對嗎？」
男孩低下頭。拉萊覺得這就是這個男孩明天生命被扼殺後的樣子。
「文身師，你能做點什麼幫幫我們嗎？」
拉萊在他的小房間里來回踱步。他拉起男孩的袖子看了看他的號碼。是我做的。他繼續踱步。男孩子們靜靜地坐著。
「待在這裡。」他語氣堅決地說，接著抓起他的包匆匆離開了房間。
探照燈掃射著大院外圍，殘暴的眼神也在尋找著殺人的目標。拉萊貼著牆走向行政區，進到主辦公室。他看到是貝拉坐在桌子後，頓感輕鬆。她抬頭看著他。
「拉萊，你在這裡做什麼？我沒有工作安排給你。」
「你好，貝拉。我能問你一些事嗎？」
「當然，任何事。你知道的，拉萊。」
「我今天早些過來的時候，是不是在說今晚要運人出去？」
「是的，午夜的時候有一趟送去另一個營地的。」
「有多少人？」
貝拉拿起旁邊一張表格，說：「有100個名字。怎麼了？」
「名字，沒有號碼？」
「沒有，他們都還沒文號碼。他們就是早些到這裡，接著要被送去一個男子營地。那裡沒人文號碼。」
「我們能往那個名單上加一個嗎？」
「我覺得沒問題。誰？你？」
「不是，你知道我是不會離開吉塔自己走的。是別人——你知道的越少越好。」
「好吧，我幫你。他叫什麼？」
「媽的。」拉萊說，「我馬上回來。」
拉萊生自己的氣，趕忙跑回他的房間。「你的名字——你叫什麼名字？」
「孟德爾。」
「孟德爾什麼？」
「對不起，孟德爾·鮑爾。」
他又回到辦公室。貝拉把名字加到列印名單的最後。
「看守會不會問，這個名字和其他列印的不一樣？」拉萊問。
「不會的，他們懶得問問題。把他們自己牽扯進來會有很多麻煩的。就告訴這個人看見卡車裝人的時候到大院里就行。」
拉萊從包里拿出一枚鑲滿紅寶石和鑽石的戒指遞給貝拉。「謝謝你。這是給你的。你可以留著或者賣了它。我會確保他到運送點的。」
拉萊回到房間，示意孟德爾的兩個朋友站起來，他打開他的包，坐在孟德爾身邊。
「把你的胳膊伸出來。」
男孩子們看著拉萊把數字變成一條蛇，雖然樣子不完美，但足夠掩蓋起這些數字了。
「你為什麼這麼做？」其中一個男孩問道。
「孟德爾要去的地方，沒人有號碼。他的號碼很快就會被發現，那時他還是會被送回來，還是逃不掉絞刑架的。」
他文好圖案，轉頭對那兩個在一旁看著的男孩說：「你們兩個現在回你們的營房，小心一點。我每天晚上只能救一個。」他說：「你們的朋友明天就不會在這裡了。他半夜就會被送走。我不知道他會去哪裡，但是不管去哪，他都至少有一線生機。你們明白嗎？」
三個男孩互相擁抱，相互承諾要等到這場噩夢結束的那一刻。他們兩個走後，拉萊又坐到孟德爾的旁邊。
「你待在這裡，到時間了再走。我會帶你去運送點，剩下的就靠你自己了。」
「我不知道該如何感謝你。」
「如果下一次你成功逃了，別再被抓到就行。這對我來說就是最大的感謝了。」
過了不久，拉萊聽到大院那邊傳來活動的聲音。
「來吧，該走了。」
他們偷偷溜出來，貼著樓的外牆走，直到他們看到兩輛卡車停在那裡，正在上人。
「快點跑過去，試著混進其中一列隊伍。你就擠進去，他們問的時候你就告訴他們你的名字。」
孟德爾趕緊跑過去，成功混進一隊。他用雙臂抱著自己，想要驅走寒冷，也護住手臂上的蛇。拉萊看著看守找到他的名字，讓他上了車。發動機啟動，卡車離開，拉萊也潛回自己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