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拉萊再也不想看見這朵花了,他起身離開營房把它丟掉。巴雷茨基在外邊,但是拉萊不想理他,他更想回頭進房間。巴雷茨基跟在他身後,靠在門口。他觀察拉萊這副沮喪的樣子。拉萊意識到自己坐在鼓鼓囊囊的床墊上,下面可都是寶石、貨幣、香腸和巧克力。他抓起他的包,推開巴雷茨基,讓他轉身跟他去外面。

「等一下,文身師。我有話要跟你說。」

拉萊停了下來。

「我要請你幫個忙。」

拉萊沒說話,雙眼直直盯著巴雷茨基肩後某個地方。

「我們——我指的是我的同事和我——很想要找些樂子,正好天氣也越來越好了,我們想著來一場足球比賽。你覺得怎麼樣?」

「我相信對你們來說一定很有趣。」

「確實是的。」

巴雷茨基規規矩矩地等在那裡。

拉萊最終眨了眨眼。「我怎麼幫你?」

「好,既然你問了,文身師,我們想讓你找11名囚犯組個隊,跟黨衛隊來一場友誼賽。」

拉萊差點笑了出來,但還是盯著巴雷茨基肩膀後的地方。他想了很久,仔細想著怎麼回應這個奇怪的請求。

「什麼?沒有替補?」

「沒有替補。」

「好啊,為什麼不呢?」這句話是從哪兒冒出來的?拉萊想到自己能說的簡直太多了。比如,「滾開」。

「很好,非常好。組好你的隊伍,我們兩天後——星期天在大院見。哦對了,我們會帶球的。」巴雷茨基大笑著走開了,「還有,文身師,你可以休息一天。今天沒人來。」

拉萊花了些時間把他的「珍寶」分成小捆。給羅姆人,第七營房的小夥子們,當然還有吉塔和她朋友們的食物。寶石和貨幣也分門別類放好。這個過程簡直像做夢一樣。鑽石和鑽石、紅寶石和紅寶石、美元和美元,甚至還有一些他從來沒見過的錢幣,上面印著「南非儲備銀行」和「南非荷蘭語」。他根本不知道它價值幾何,也不知道它是怎麼出現在比克瑙的。他拿了幾顆寶石去找維克多和尤里換今天的東西。接著,他和營房的男孩子們玩了一會兒,順便組織組織語言,想著他要跟即將下工的第七營房的男人們說些什麼。

晚上,拉萊被十幾個滿臉狐疑的男人圍在中間。

「你他媽不是在開玩笑吧。」其中一個人說。

「不是。」拉萊回答道。

「你想讓我們和該死的黨衛隊踢球?」

「是的。這個星期天。」

「好,我不會做的。你不能讓我這樣做。」那個人繼續說。

這群人後面有個聲音說:「我上。我會踢一點。」一個身材矮小的男人從聚堆的人群中擠過來,他站在拉萊面前說:「我是喬爾。」

「謝謝,喬爾。歡迎入隊。我還需要九個人。我們能輸掉什麼呢?這是你們能跟那些混蛋有點肢體衝突卻不會挨罰的唯一機會。」

「我認識第十五營房的一個傢伙,他之前是匈牙利國家隊的。如果你覺得行,我會問問他。」另一個囚犯說。

「那你呢?」拉萊問。

「沒問題。我也叫喬爾。我再去問問,看看還有誰能參加。我們星期天之前有機會練習一下嗎?」

「會踢足球還很幽默——我喜歡這傢伙。明晚我再過來,看你們情況怎樣。謝謝,大喬爾。」拉萊又看了看另一個喬爾說,「沒有冒犯你的意思。」

「我知道。」小喬爾回答道。

拉萊從包里拿出麵包和香腸,放在旁邊的床鋪上。他離開的時候看見兩個男人正分享那些食物。每個人都只咬一口,然後遞給其他人。沒有推搡,沒有爭吵,只有有序地分食這些能救命的食物。他無意中聽到一個男人說:「給你,大喬爾,你吃我的——你需要能量。」拉萊笑了。這是開頭很糟但是結尾很溫暖的一天——挨餓的人卻還保持著慷慨的姿態。

比賽的日子如期到來。拉萊走進大院,看見黨衛隊正在畫白線,那形狀簡直不像個橢圓形。他聽到有人叫他,發現他的「隊伍」已經集結在一起了,便走過去和他們會合。

「嗨,拉萊,我找來了14個人,算上你和我——還多叫了兩個人當替補,萬一有人摔倒他們可以上。」大喬爾驕傲地跟他說。

「對不起,他們告訴我不能有替補。只有一個隊伍。挑最合適的上吧。」

大家互相看了看。有三個人舉起了手自願不參加這場比賽,便走到一旁。拉萊看見好幾個男人在做很專業的拉伸和跳躍。

「我們這裡有些人看起來很清楚該做什麼。」拉萊跟小喬爾嘀咕。

「理所當然啊。他們中間有六個人都是半職業的。」

「開玩笑呢吧。」

「沒啊。我們要好好教訓他們一下。」

「小喬爾,你們不能。我們不能贏。我猜是我沒說清楚。」

「你說組個隊,我做到了啊。」

「沒錯,但我們不能贏。我們不能做任何讓他們下不來台的事兒。我們不能惹怒他們,那樣他們會朝我們所有人開火的。看看你周圍吧。」

小喬爾看到數百個囚犯聚在四周。營地里充滿著興奮的氣氛,他們推來推去爭著站在畫出來的區域周圍的最佳觀賽位。他嘆了口氣:「我會跟大家說的。」

拉萊掃視周圍的人群,只為尋找一個人。吉塔和她的朋友們站在一起,偷偷向他揮手。他也朝她揮手,心裡急切地想跑到她身邊,雙手抱起她消失在行政樓後面。拉萊聽到很大聲的敲打,轉身看到幾個黨衛隊正在把杆子敲進土裡,當成兩端的球門柱。

巴雷茨基走近他說:「跟我來。」

在球場的一邊,囚犯群中分出一條路,黨衛隊的隊伍進場。他們都沒穿制服。幾個還穿著更適合踢比賽的衣服——短褲和單衣。隊伍後面是看守們嚴密簇擁而來的指揮官施瓦茨休伯和拉萊的上級霍斯特克。他們朝拉萊和巴雷茨基走過來。

「這是犯人隊隊長,文身師。」巴雷茨基向施瓦茨休伯介紹拉萊。

「文身師。」他轉向一個他的警衛:「我們贏了會得到什麼嗎?」

一個高級軍官從旁邊士兵那裡拿過來一個運動獎盃遞給他的指揮官。

「我們有這個。」他端著獎盃說。

施瓦茨休伯拿過獎盃,高高舉起它讓大家看到。黨衛隊歡呼。「開始比賽吧,希望最好的隊伍能贏。」

拉萊小跑回他的隊伍,喃喃說:「希望最好的隊伍能活著看到明天的日出。」

拉萊歸隊和大家聚在場地中間。觀眾們都在歡呼吶喊。裁判將球踢向黨衛隊,比賽開始了。

比賽開始十分鐘,囚犯隊二比〇領先。拉萊享受著進球的愉悅,但當他看見黨衛隊的臉上都是一片怒容,理智讓他冷靜下來。他悄悄告訴他的隊友們接下來要放慢速度。他們已經收穫了喜悅的榮光,現在要讓黨衛隊顯擺自己了。上半場結束的時候是二比二平局。中場休息的時候黨衛隊隊員們補充水分,拉萊和他的隊伍聚在一起討論戰術。最後,拉萊再三強調,他們不能贏得這場比賽。大家達成一致,為了鼓舞觀眾中囚犯們的士氣,他們還可以再進兩球,只要他們最後輸一球就可以了。

隨著下半場開始,四周塵土飛揚,落得球員和觀眾滿身都是。焚屍爐還在工作,比克瑙的這項核心任務並不會被運動打斷。囚犯隊再進一球,黨衛隊緊隨其後。他們嚴重的飲食不足開始讓他們露出疲態。黨衛隊又進兩球。囚犯隊不需要故意輸球,他們根本沒辦法再比下去。黨衛隊最終贏了兩球,裁判吹響口哨宣布比賽結束。施瓦茨休伯走進場地,將獎盃頒給黨衛隊隊長。他向在場的看守和官員高高舉起獎盃。接著,黨衛隊隊員們走回他們的軍營慶祝今天的勝利,霍斯特克從拉萊身邊走過。

「玩得很不錯,文身師。」

拉萊把隊友聚在一起,告訴他們做得很棒。人群開始散去。他環顧四周想要找到吉塔,發現她沒動地方。他小跑到她身前,牽過她的手。他們跟其他囚犯們一起走向行政區。吉塔坐在樓後的地面上,拉萊小心查探了周圍。他十分滿足地坐在她身邊,看著吉塔撥弄著地上的小草,認真地觀察它。

「你在做什麼?」

「在找四葉草。這裡有好多,你絕對想不到。」

拉萊開心地笑了笑。「你在逗我吧。」

「不是啊,我已經找到了幾片。伊凡娜總能找得到。你看起來很驚訝。」

「確實是。你是那個不相信自己會從這裡離開的女孩子,但現在你卻在這裡找好運氣。」

「我找它們不是為了自己。我確實不相信這些東西。」

「那是為了誰?」

「你知道黨衛隊有多迷信嗎?如果我們找到四葉草好好收著。它們對我們來說就像是錢。」

「我不明白。」

「每當我們有危險的時候,我們就把它交給黨衛隊,有時候這會阻止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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