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局 34

第二天早上,戴維森警員去了議員遺孀家,雷布思也去了。

窗帘是拉下來的,讓雷布思想起了麥克奈利葬禮的那一天,特蕾莎的公寓。來開門的不是吉萊斯皮夫人,而是海倫娜·普羅非特,她穿著穩重的黑色衣服——短裙,連褲襪和鞋都是黑色——還有一件簡單的白襯衫。

「我一聽說就過來了。」她說著,把他們帶進去。她看到雷布思的時候很吃驚。雷布思想,我們必須停止在這樣的場合見面。

「兩位警官來看你了,奧德莉。」普羅非特小姐一邊說,一邊打開了起居室的門。

這間房子很大,最顯眼的是緊靠兩面牆上的書架,它從地面一直延伸到了天花板。電視機好像不常用,雖然有錄像機,但雷布思只看到五六盤帶子。房間一個拐角處有一張巨大的桌子,上面堆滿了文件,還有一張小桌子,上面放著電話和傳真機。這個房間,在他看來好像只是設在房子前部的一個辦公室,這讓雷布思開始懷疑吉萊斯皮的家庭生活是怎樣的;或者更確切地說,懷疑他沒有家庭生活。

他的遺孀坐在沙發上,腿盤在臀部下面。她想站起來,可是戴維森擺手讓她坐下。看起來她根本沒有睡覺。地板上有個空杯子,旁邊有一個裝著藥片的棕色小瓶子。雖然有暖氣,奧德莉·吉萊斯皮還是在發抖。

「要不要泡點茶?」海倫娜·普羅非特問。

「不要,謝謝。」戴維森說。

「那我不泡了。我要不要等會兒再來,奧德莉?」

「只要不太麻煩你。」

「當然不。」她的眼睛已經紅了。雷布思從她的舉止中看出她和所有人一樣大哭過。他跟著她走出了房間。

「你能不能去廚房裡等一會兒?我想和你說幾句話。」

她遲疑了一下,點了點頭。雷布思回到起居室,在戴維森旁邊坐下。

「還記得我嗎,吉萊斯皮夫人?」戴維森說,「我們昨天晚上見過。」

戴維森人很好,比很多警察都要好。這是個技巧,考慮別人的傷痛,權衡一下該說什麼,怎麼說,知道他們能夠承受多少。

奧德莉·吉萊斯皮點頭,然後看看雷布思:「我也認識你,是不是?」

「我曾來和你丈夫談過話。」雷布思盡量用和戴維森一樣的語調。

「醫生來看過你了嗎,吉萊斯皮夫人?」戴維森問。

「他給了我藥片想幫我入睡。他竟然覺得我還能睡著,真荒唐。」

「你沒事吧?」

「我……」她在想她應該怎麼說,「我盡量應付,謝謝。」

「你覺得能不能回答一些問題?」

她點點頭。戴維森放心了一些,他掏出了筆記本。

「那麼,」他說,「你昨天晚上說你丈夫出去是去見一個選民——他是這樣跟你說的?」

「是的。」

「但是他沒有說他去哪裡見這個選民?」

「沒有。」

「也沒有說這個選民的名字?」

「沒有。」

「也沒有說他們要討論什麼?」

她聳聳肩,回憶著:「我們像平時一樣在八點鐘吃飯——我做了燉雞肉,湯姆最喜歡吃的。他吃了兩份。晚飯後,我以為他要麼在辦公室里工作——他總是有工作要做——要麼看報紙。可是沒有,他說他要出去。」

「結果他去了達里。你吃驚嗎?」

「非常吃驚。我們不認識那一帶的任何人。他為什麼要對我撒謊?」

「那麼,」雷布思插了進來,「他是在向你隱藏什麼,是不是?」

「你什麼意思?」

戴維森給了雷布思一個警告的眼神,雷布思的語氣柔和了一點。

「我的意思是,那天我來的時候你們正忙著將一些文件用碎紙機粉碎掉——幾大口袋——用一台你丈夫特地租的碎紙機。」

「是的,我記得。湯姆說他辦公室沒有地方了。它們是過去的東西了,你也看到了,這些文件把辦公室弄得很亂。」她朝房間指了一下。

「吉萊斯皮夫人,」雷布思堅持著,「你丈夫領導著工業計畫委員會——那些文件和這有關係嗎?」

「我不知道。」

「如果它們是過去的東西,幹嗎要費事把它們粉碎掉?為什麼不直接扔掉?」

奧德莉·吉萊斯皮站起來向壁爐走去。戴維森生氣地瞪了雷布思一眼。

「托馬斯說它們可能會落入不適當的人手裡,比如記者之類的。他說這和保密有關。」

「你究竟有沒有看文件?」

「我……我不記得了。」她的情緒開始失控了,濕潤的眼睛到處看,但就是不看兩位警察。

「你不好奇嗎?」

「你看,我覺得這和我一點關係都沒有。」

雷布思走到她跟前,握住她的手。「它可能跟你丈夫的謀殺案有很大的關係,吉萊斯皮夫人。」

「那個,約翰,」戴維森抱怨說,「我們還不知道……」

可是奧德莉·吉萊斯皮正在注視雷布思的眼睛,從那裡她看到了她可以信任的東西。她眨了眨眼,抹掉了眼淚。「他很保密的,」她說,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我是說,對他從事的任何事情都很保密。他做了幾個月了——用掉了一年中最好的時間。我過去經常抱怨他投入的時間太多。他告訴我說一切都是值得的,他說我們應該一直用長遠的眼光看問題。他那樣說的意思是有一天他會做國會議員,這是他生活的目的。」

「你一點都不知道他的這項計畫是什麼?」

她搖搖頭:「他在委員會供職時發現了什麼東西。我知道和賬目有關;我可以讀懂他看的那些東西——財務報表,利潤和虧損記錄……我受過會計方面的培訓,這點湯姆有時候會忘記。我現在經營著好幾家商店,不過我仍然管理賬目。我本來可以幫他的,可他總是喜歡自己一個人處理所有的事情。」她停了一下,「你知道嗎,他需要我的唯一理由就是我的錢。要是這聽起來很無情,那我很抱歉。」

「一點也不。」戴維森說。

「那些是公司的賬目嗎,吉萊斯皮夫人?」雷布思堅持問。

「我想應該是,牽涉其中的數目有幾億。」

「幾億英鎊?」

所以這不僅僅是門森,甚至不僅僅是查特斯的王國。它大了很多。雷布思想起了帕諾科技,然後想起了還有一個人用過「幾億」這個短語……是羅里·麥卡利斯特,或者和他差不多的人。

「吉萊斯皮夫人,這些數字有沒有可能和SDA有關係?」

「我不知道!」她又跌回到沙發上。

「好了,約翰,」戴維森說,「你說夠了。」

但是雷布思沒有意識到戴維森的存在。

「你看到了,吉萊斯皮夫人,」雷布思說著,在她旁邊坐下,「有人想嚇唬你的丈夫,他成功了。他們給一個叫麥克奈利的人錢,讓他去嚇唬你丈夫。我不知道他們是否清楚麥克奈利會做到什麼程度。麥克奈利和你丈夫面對面,我覺得是想給他捎個信,警告之類的吧。然後麥克奈利自殺了,只是為了讓警告更深入人心。他反正是要死的,而且有人給了他很多的錢。你丈夫害怕了,真的害怕了,於是租了碎紙機來銷毀他碰過的所有東西,所有證據。」

「什麼東西的證據?」她問。

「一些非常關鍵的東西。現在,麥克奈利沒有成功,他死得太壯觀,所以引起了我的注意。我覺得我知道的還不到你丈夫知道的一半,但是這不重要;重要的是,這些人要麼懷疑你丈夫在幫我——也許他已經給了我證據——要麼他最終會和我談談。不管怎樣,他們覺得僅僅嚇唬他是不夠的,他們必須更進一步。」

「你的意思是,如果你不管不問,湯姆也許還活著。」

雷布思低下頭:「我同意你的話,可是我沒有殺你丈夫。」他停了一下,「我願意找出是誰幹的。」

「我能幫些什麼忙?」

雷布思瞥了一眼戴維森:「你可以講講你覺得可能有幫助的東西。你可以看看你丈夫的文件,也許那裡會有什麼線索。」

她想了一會兒:「我會不會也有危險?」

雷布思把一隻手放到她的手上:「一點也沒有,吉萊斯皮夫人。你看,有沒有什麼人能讓湯姆推心置腹?」

她開始搖頭:「沒有,等一下……有個人。」然後她站起來,離開了房間。戴維森嚴厲地盯著雷布思。

「看到了沒,」雷布思告訴他,「你的鮮花和安慰值得讚賞,但人的弱點才是我們要找的。」

戴維森一句話也沒說。

奧德莉·吉萊斯皮拿了一本辦公日記進了房間。「湯姆從五月開始辦這件事,不過一直到十月和十一月才開始走上正軌。」她翻到這些月份的地方,每一天都填滿了會議和約會。

「看到了吧?」吉萊斯皮夫人說,指著一頁,「這裡的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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