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局 32

大塊頭吉姆·弗萊特不知道上哪兒去了。

「就算是超人也該到什麼地方休息一下。」他的副手說著,把雷布思帶到了索騰監獄的一條走廊上。

「沒錯。」雷布思說,即使他能肯定監獄長是在躲他。他對雷布思撒了謊,現在雷布思知道了。

「沒什麼人來看德里。」副手說。他是個活潑、神經緊張的人,面色紅潤,沒有穿外套,襯衫的袖子挽了起來。

「那你認識他?」

「我們說過話。」

「有人告訴我他不合群。」

「那是真的,不過我一直覺得他很友好。」

「他沒有試圖賣給你什麼東西嗎?」

副手笑了:「不,還沒有。不過他真的是個好推銷員。」

「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大部分時間很安靜,從不給我們惹麻煩。」他們快走到一扇金屬門前了,門旁站著的看守打開了門鎖。

「你真的不要我留下來?」副手問雷布思。

雷布思搖搖頭,不過還是紳士地笑了一下。

「好的,你結束後,這裡的蒙諾會把德裡帶回牢房去。」

「再次感謝你。」雷布思說。

他身後的門關上了,鑰匙在鎖孔里咔嗒響了一下。雷布思獨自和德伍德·查特斯待在了一起。

查特斯在地板上來回走動,雙手交叉放在胸前,低著頭,好像在思考問題。

「你下棋嗎?」查特斯問,並沒有抬頭。

「不下。」

「真可惜。」

雷布思朝房間周圍看了看。有一張桌子,桌腿是固定在地上的,一旁還有兩把椅子。一面牆上的一塊黑板成了這個房間唯一的裝飾。

「介意我坐下嗎?」雷布思問。

「隨便你,舒服就好。」查特斯為他自己的小幽默笑了一下。他繼續來回踱步,雷布思看著他。查特斯四十五歲左右,高個子,肩膀很寬。他的打扮沒有任何瑕疵,頭髮分得整整齊齊,臉龐光亮,鬍子颳得很乾凈,手指甲也修過了。

「你知道『死局』是什麼意思嗎?」

「聽起來像德語。」雷布思說。

查特斯第一次抬頭看雷布思:「它當然是德語。這是棋盤上的一個位置,就是當你移動的時候,無論怎麼走都意味著是絕境的位置。可你必須移動。今天的報紙上有一個棋盤難題,我死都解決不了。」

「解決的方法很簡單。」雷布思說。

查特斯停止了踱步:「什麼?」

「玩高爾夫算了。」

查特斯想了一下,然後笑了。他走到雷布思對面坐下,手扶著桌子。「我可以看一下你的證件嗎?」

雷布思掏出了他的探視許可證。查特斯借著燈光檢查,就好像它可能是某件精彩的偽造品。

「在這樣一個星期天的晚上。」他說著遞了回去。

「什麼?」

「平時都沒有太多的人來看我,更不要說星期天晚上了。竟然來了一位警官。」

「我來這兒是想問你關於小沙格·麥克奈利的一個問題的。」

「哦,是的,休。」除了洗禮時的牧師和宣判時的法官,估計再也沒有人叫麥克奈利「休」了。查特斯似乎讀懂了雷布思的心思:「我尊重一個人的姓名,警督。它是我們能帶到世界上來的唯一東西,也是我們能帶走的全部。我自己的名字有時候被簡化成德里。而在這裡,我有了個綽號,『學徒男孩』。」

查特斯的聲音——安靜,沒有起伏——有些催眠的效果,一旦他的眼睛固定在了雷布思的眼睛上,就再也不會移開了。

「你知道他自殺了嗎,查特斯先生?」

「太不幸了。」

「自殺案必須調查。」

「我不知道這一點。」

「不管你知不知道,碰巧事實就是這樣。說吧,麥克奈利和你的話多嗎?」

「他總愛說話。老實講,他讓我感覺很煩。就連我想看書的時候,他還在喋喋不休地嘮叨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他只想讓牢房充滿雜訊,好像這裡本身的雜訊還不夠一樣。一開始,我還以為他被分到我的牢房是為了對我進行一種微妙的折磨。你知道的,就是精神上的折磨。」

「那麼他說什麼呢?我想這些都是他單方面的事情。」

「實際上他是在自言自語。至於內容……他說到了他的背景,他的妻子——他沒完沒了地說他的妻子,我都覺得我要和她的婦科醫生一樣了解她了。他還提到了自己和另外一個女人的艷遇,有一陣子我還真不相信呢。每次他說完一個故事,他就要求我——懇求我——跟他說說我自己的一些事情。」他停了一下,「你怎麼理解,警督?我的意思是,休太關注自己了,但他總是不時地突然停下來問我一些東西。你不覺得這很奇怪嗎?」

雷布思沒有理會這個問題:「他是為什麼進去的?」

「看到了沒?你拒絕回答!這是我每天必須做二十次的事情。」

「你要回答我的問題嗎?」

「他告訴我說是因為入室盜竊。」

「我想你是因為詐騙才進來的,對不對?」

「真有意思,」查特斯思考著,手指按在了嘴唇上,「你為什麼要問我休是為什麼進來的呢?」

「我只是想,」雷布思臨時編了個謊言說,「你們兩個有沒有談論過這個問題。我在試圖構建他的影像。」

「用來猜測他為什麼自殺?」

「是的。」

「好,很明顯他自殺是因為他就要死於癌症了。」

「他是那樣告訴你的嗎?」

查特斯又笑了:「我只是猜測。」

「哦,也許你是對的,那可能正是他自殺的原因,但卻不能解釋他自殺的方式。」

「你的意思是,他為什麼找一個議員親歷他最後的典禮?」

雷布思點點頭。

「你有沒有試著問過議員?」

「問了。」

「那他怎麼說?」查特斯想讓自己顯得只是隨口表示關心而已。雷布思盯著他看。

「你認識議員嗎?」他問。

「從來沒有見過。」

「這不是我問的問題。」

查特斯坐下去,胳膊交叉在胸前。「你正在學習關注細節,警督。我們的比賽可以提高一個層次。」

「這不是下棋,查特斯先生。」

查特斯露出了遺憾的表情:「當然不是,對不起。」

「你認識議員嗎?」雷布思又問了一遍。

「我看報紙的,警督,我了解時事。所以從一定程度上說,我認識。我知道吉萊斯皮議員。」

「他認識你嗎?」

「他為什麼要認識我?」

這回輪到雷布思笑了。查特斯使用了「細節」這個詞,雷布思覺得他需要迂迴一下。

「你經營一家叫門森的公司,是不是?」

「是,那是很久以前了。」雷布思注意到雖然查特斯的外表打扮得體,可是牙齒的顏色卻像死魚一樣。「我喜歡這樣突然改變話題,警督。你的思想轉變方式讓人難以捉摸。很難把一個思路飄忽不定的人逼入死局。你為什麼對我七年前倒閉的公司感興趣?」

「我告訴我的一個朋友說我要來和你談談。他說他參加過門森在考斯托非路上舉辦的再教育講座。」

這樣的回答似乎讓查特斯感到滿意了:「他在哪家公司上班?」

「他沒有說。他還在從事電子行業,在帕諾科技的一個分包商手下工作。」

「也許講座會對他有幫助。」

雷布思點點頭:「我聽說那個公司剛起步的時候,你資助過它。」

查特斯揚了揚眉毛:「消息總是在一段時間後就難辨真假了。」

「那麼你跟它一點關係都沒有嗎?」

查特斯搖搖頭。

「順便問一下,門森是為什麼破產的?」

「它沒有『破產』,是我關了它的。我對它厭煩了,又找不到人接手。」他聳聳肩,「我很容易感到厭煩。」他站起來,又開始在房間踱步了,「你知道嗎,警督,你告訴我你來這裡是為了問一些有關休的問題。我們離這個話題已經很遠了,你說不是嗎?」

雷布思站了起來。

「這就要走了嗎?」

「你太自得其樂了,德里。這可不是件有趣的事情。一個人死了。」

查特斯停止了踱步:「一個遲早都要死的人,一個選擇以自己的方式結束的人。他比我們大多數人要幸運,這點我敢肯定。如果醫生告訴我,我的生命只剩下痛苦的幾個月了,我想我也會找把槍的。不過這個世界在我的眼中太不公平了——我周圍那些活蹦亂跳的人,那些在醫院接受治療的病人——也許我想為所有的不公平找一個目擊者,找那些在我和我周圍的人看來是處於領導地位的人。也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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