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片 26

那天晚上,雷布思去拜訪特蕾莎·麥克奈利。

大門沒有鎖,他上了樓梯進入她的公寓。他聽見裡面的音樂聲,非常歡快的音樂,還有人應和著拍子鼓掌。雷布思按下門鈴,等了一會兒,又按了一次。音樂聲關小了,從門後面傳來一個聲音:「誰呀?」

「雷布思警督。」

「等一會兒,好嗎?」過了很長時間她才來開門,而且還掛著門鏈,「你想幹什麼?」

她身後起居室的門關著,在走廊的地毯上有一箱混合裝的酒。特蕾莎穿得很隨便——一件大大的T恤,黑色緊身褲,戴著金色的耳環——她好像幹了什麼體力活一樣,正在出汗。

「我可以進去嗎?」雷布思問。

「不行,你不能進去。什麼事?」

「是關於小沙格的。」

「他已經死了,都結束了。」她準備把門關上,但雷布思用手擋住了。

「錢是從哪裡來的,特蕾莎?」

「什麼錢?」

「你在房子上花的錢。」

「你沒有權利——」

「也許沒有,不過在你告訴我之前我會不停地回來找你。」

「那麼你就一直等到世界末日吧。」

雷布思笑了:「末日比你想像的要近。」他從門上把手拿開,這一次她沒有關門。

「你什麼意思?」

「裡面誰和你在一起?」

「沒有人。」

「沒有人?」

特蕾莎·麥克奈利也沒有勇氣再重複一遍謊言了。她直接把門關上了。

雷布思站了一會兒,聽聽裡面的動靜,然後走到梅齊·芬奇的公寓。他按了她家的門鈴,但是她不可能應答,因為她正藏在特蕾莎·麥克奈利起居室的門後。

第二天早上,雷布思打電話到美國領事館。

「這不是答錄機吧,是嗎?」雷布思問。

「不,我不是。」

「好,你能不能幫我接通哈爾戴因先生的電話?」

「您的名字是?」

「約翰·雷布思警督。」

「等一會兒,別掛斷,警督。」

他沒有等太久。

「警督,我能為你做些什麼?」是流暢而文雅的美國口音。雷布思不確定「常春藤聯盟」 具體是什麼意思,但是哈爾戴因的口音讓他有了一點概念。

「哦,先生,您需要付您的違章停車罰款了。」

一陣自信的笑聲:「天哪,就為這個?好,當然,如果你堅持的話,我不想讓它成為一次外交事故。」

「但是你可以,你是不是這個意思?罰單不是我打電話來的主要原因。我想和您談談關於德伍德·查特斯的事。」

「上帝呀,他這次又做什麼了?」他停頓了一下,「不要告訴我說現在我可以把我的錢拿回來了。」

「我們可不可以私下談一談?」

「我想可以的。你能到這兒來嗎?」美國領事館,哈爾戴因先生最方便的地方。

「『北英國』,」雷布思提議道,「喝杯早晨的咖啡。」

「它現在已經不叫北英國了,是不是?」

「關於蘇格蘭,您還需要了解很多,哈爾戴因先生。十點半怎麼樣?」

「好的,警督。我期待和你見面。」

雷布思的下一個電話是打到聖雷納德的,他叫希歐涵·克拉克接電話:「過得怎麼樣?」

「坦普勒女士一早就把我叫到她的辦公室,想知道我有沒有和你聯繫。她問了很多問題。」

「讓她問。你就告訴她我在蘭薩羅特島。」

「好的。」

「聽著,哈爾戴因的違章停車罰單,具體位置在哪裡?」

「我想我把它們寫下來了。」

他可以聽見她翻記事本的聲音。

「起火案調查得怎麼樣了?」

「不知道怎麼起火的。一定是上帝乾的。他們在垃圾桶里沒有找到煙頭也沒有火柴。」

「當然找不到,弗勞爾在報告之前已經收拾好了。」

「找到了:王子大街,詹姆斯·克雷格步行街,還有皇家馬戲廣場。就只有這些了。沒有日期。最後兩個是同一地點多次罰單。」

雷布思向她道謝後掛了電話。他在地圖上找到了詹姆斯·克雷格步行街的位置,就在新安德魯大廈的旁邊。所以哈爾戴因確實和蘇格蘭政府辦公室有過交往。王子大街的罰單可能只是意味著他去那裡購物。雷布思不確定皇家馬戲廣場代表著什麼或什麼人。他想起了議員的文件夾:SDA/SE;AC哈爾戴因;西加爾工業園;門森。

他還是不知道門森的任何事情。他希望哈爾戴因能有所幫助。

雷布思坐在巴爾莫勒爾酒店——以前叫「北英國」——的大廳里,他對服務員說他在等一位客人,不過還是先點了些東西:兩份不含咖啡因的咖啡,還有蛋糕或餅乾什麼的。

「水果烤餅怎麼樣,先生?」

「好的,隨便。」

「謝謝您,先生。」

雷布思很高興自己身上穿的是他比較體面的一套西裝。這家飯店變了很多。上次他在這裡喝早咖啡,是和吉爾·坦普勒一起來的,那個時候他們還是「搭檔」。牆上現在已經有了裂縫,整個地方也好像退色了,還有一點破舊。

那個美國人一走進來,雷布思就認出他來了。他個子很高,打扮非常講究,身穿一件米色的巴寶莉雨衣。哈爾戴因的頭髮是金色的,但是發量不多,幾乎能看到粉紅色的頭皮了。他四十歲左右,眼鏡框上有類似龜殼的環形花紋,臉型瘦削,額頭光滑突出。

「雷布思警督?」他和雷布思握手,雷布思示意他坐下。

「這地方對你來說夠冷的吧?」雷布思問。

「我是在伊利諾斯州長大的。」哈爾戴因脫下大衣,「我們的冬天你們是無法想像的。」他回憶的時候禁不住打了個冷戰,然後笑了起來。這對他來說已經成了一個惱人的習慣。

雷布思也有惱人的習慣:他總是把舌尖伸到牙齒的洞裡面,試著把裡面的膿液吸出來。他開始喜歡那個小小的鑽孔了。

「您認識一個叫基恩的醫生嗎?」他問這個美國人。

哈爾戴因做出懷疑的口形:「不介意給點提示吧?」

「他是個牙醫,是德里·查特斯案件的另一個受害者。」

哈爾戴因坐在舒服的椅子里:「他騙走了我五千鎊。那仍然讓人感到難過。我是個外交官,不是百萬富翁。」

「你在領事館做什麼的?」

「我有個工業審議項目。在有些國家,這是個雙向的過程,可是沒有太多的蘇格蘭公司準備在美國開廠,所以我主要關注那些準備在這裡落戶的美國公司。現在沒有原來那麼忙了。」他左右看看,「服務員總是很慢。」

「我已經點過了,希望你不會介意。」

哈爾戴因聳聳肩。

「你是怎麼知道德里·查特斯的?」

「在一次聚會上別人介紹我們認識的。現在不記得是誰介紹的了……」

「你還記得是誰組織的聚會嗎?」

「哦,是蘇格蘭政府辦公室的什麼事情,所以我才會去那裡。」

「查特斯先生呢?」

「哦,他是個生意人。你對他破產之前的事了解多少呢?」

「幾乎什麼都不知道。」雷布思說了謊,他想知道哈爾戴因會說哪件事。

「他經營幾家公司,而且都盈利,可是總是想擴大規模。我想他只是厭煩了,就那麼簡單。他喜歡建立一些東西和經營一些項目,可是後來他就失去興趣了,開始尋找新東西。他對他所做的事情很在行。不過,正因為如此,他讓我投資的時候我沒有過於謹慎。」

「你跟他熟嗎?」

「不熟。當他談論生意的時候他很正常,可他不善於交際。我感覺正常的禮節性談話會讓他覺得很無聊。他是真正的二十世紀八十年代產物,撒切爾夫人的一頭牛。」

咖啡、一碟附帶黃油的水果烤餅、果醬和成塊的奶油裝在一個盤子里送上來了。

「嘿,看起來很棒,謝謝。」哈爾戴因對服務生說。他馬上接過來,把杯子拿出來,開始倒咖啡。趁他倒咖啡的時候,雷布思問了他一個問題。

「有沒有聽說過叫門森的什麼人或東西?」

「再說一遍。」

「門森。」

哈爾戴因搖搖頭,遞給雷布思一個杯子和茶托。他倒咖啡的時候一滴都沒有灑,甚至一下都沒停。

「如果你是在協助美國公司,哈爾戴因先生,那是不是意味著你和蘇格蘭工商理事會有交往?」

「一直都有。」

「在蘇格蘭的分支呢?」

「我和他們都有交往,警督。事情是這樣的:你剛剛開始建立起一種工作關係,然後政府把一切都改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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