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片 25

雷布思在聖雷納德附近的電話亭打了個電話到刑事調查組,沒有說明身份,只說要霍爾姆斯警長或者克拉克警員接電話。

這是一個濃霧瀰漫的早晨,潮濕的雲彩帶著霧氣從海邊蔓延到城市。這樣的早晨會讓你覺得自己回到了過去的某個時代,從霧中跑出來的是一匹馬和馬車,而不是前燈大開的汽車。雷布思的皮膚和衣服都被打濕了。

「我是克拉克警員。」

「是我。我想讓你在電腦上幫我查個名字。」

「哦,這兒現在有點亂。昨天晚上起火了,燒著了一個垃圾桶。這真奇怪,當時沒人在這兒。」

「天哪。」

「警司命令要展開調查,同時一半的辦公室都禁止入內。」

「不過計算機系統還是好的吧?」

「唯一損壞的就是垃圾桶和它旁邊的桌子。是弗勞爾警督發現著火的。」

「真的嗎?」

「他把一件大衣蓋到了垃圾桶上想撲火。那是霍爾姆斯的大衣。」

「內爾在聖誕節的時候送給他的那件?」

「就是那件。你要我查的是什麼名字?」

「查特斯。」他拼寫給她聽,「我不知道他叫什麼,不過我知道他在索騰服刑。我想要他的記錄。我現在在大約一百碼以外的電話亭里。自助商店對面有個咖啡館,我在那裡等你。」

「我會儘快的。」

「我請你吃麵包圈。」

希歐涵·克拉克終於來到了咖啡館,她點了一個煎蛋三明治,然後遞給雷布思一個馬尼拉紙信封。

「有人看到你用電腦了嗎?」

「我想沒有。」

「回去的時候小心點。不光是法梅爾——弗勞爾也有問題。」

「什麼?」

「起火只是個開始。」雷布思打開信封看了一遍裡面的內容。克拉克的食物到了,她吃了一口,蛋黃不小心滴在了盤子上。

「『德伍德·查特斯』,」雷布思讀了出來,「『四十六歲,離婚,以前是公司董事。被發現涉嫌詐騙,六年的刑期中有三年是在愛丁堡監獄。他的房子位於克萊蒙德,後來賣掉了。出生日期……律師姓名……沒有配偶或近親』。」雷布思快速看完剩下的一點內容,「有點空泛,是不是?」

「是有一點。」

「好像有人已經進入系統把內容刪去了。是哪個局處理他的案件的?」他再一次看了一遍記錄,「嗯,聖雷納德。」

「在我們查到之前?」

雷布思點點頭:「我當時還在大倫敦路警局,但勞德戴爾警督也在那兒,可是這個人的名字已經出現在這裡的記錄中了。」他想了一會兒,「好的,我想要你做的是——」

「回到局裡把筆錄從地下室里找出來。」

「我知道我的要求太多了。」

「這只是我的工作。」

他知道她無論如何都會去做的。

雷布思等了一個多小時。克拉克回來的時候手上提著一個超市購物袋,然後把它放在他旁邊的地板上。他為她點了一杯茶;他自己的胃已經被那東西灌滿了。

「它不在它該在的地方,」她告訴他,「被人動過了。」

「有人想把它藏起來?」

「但是做得不明顯。地下室里有很多報告,如果放錯了地方東西很容易丟失的。」

「有其他人看見你嗎?」

「布萊恩來看我在做什麼。我讓他幫我守著,看看有沒有其他人過來。這些筆錄你儘快看完,我就能儘早把它們放回去。」

咖啡館的女老闆把希歐涵·克拉克的茶端了過來,她看見雷布思從一個大手提袋裡拿出一個文件夾。

「準備在這兒長坐?」她問他。

「我在幫你忙,」他說,瞟了一眼所有的空桌子,「沒有人會走進一間空咖啡館。」

「你自己不就進來了?」她回答說。

雷布思只是笑笑,翻開筆錄,開始讀起來。

午飯的時候,雷布思打電話約了牙醫。

當他說明自己的問題後,接線員叫他先不要掛斷電話。她回來後告訴他基恩醫生可以在五點鐘見他。

牙醫診所在因弗雷斯街區富裕的半獨立式房子里,對面就是植物園的入口。雷布思在候診室里坐著直冒汗。和他一起的還有一個女人,當那個女人先被叫到的時候,雷布思鬆了一口氣。可是這樣就只有他一個人在那兒了。他的耳朵好像變得比平時更靈敏。他可以聽見錐子的聲音,金屬鑷子掉到盤子上發出的聲音。當那個女病人出來之後,她走到服務台預約下一次。牙醫和她一起出來,然後轉過身,微笑著來到候診室的門口。

「雷布思先生,請過來。」

他穿著白大褂,戴著半月形眼鏡,雷布思覺得他快六十歲了。

「請坐下,」基恩醫生一邊洗手一邊說,「口腔周圍腫了?」

雷布思坐在椅子上,腿蹺在上面,手緊緊抓住椅子扶手。基恩醫生過來了。

「現在,躺下去,盡量放鬆。」雷布思可以聽見自己嘶啞的呼吸聲。「就這樣。」牙醫用腳按動開關把椅子放倒,它幾乎與地面平行了,然後再向上抬起。他把燈調向椅子這邊,打開:「我們先檢查一下。」他把一盤牙醫工具轉過來,然後坐到了雷布思邊上的一把高腳椅上。

「張大嘴巴。」

音樂在放著。廣播二台,電波是一種安慰劑。雷布思睜開眼睛,注視著天花板。上面有放大的照片,一副巨大的愛丁堡的黑白圖片,從北邊的特里尼提一直到南部的布雷德山。他開始在腦海中想像每一條街道的位置。

「看上去有點潰瘍。」牙醫說。他把一件工具放下,伸手拿了另一件來敲打雷布思的一顆牙。「有什麼感覺嗎?」雷布思搖搖頭。這時助手也進來了。基恩醫生用病人聽不懂的話對她說了些什麼,然後就用棉球塞住了雷布思的嘴。

「我要做的是從你牙齒的後面鑽孔,把膿排出去,那樣會減輕壓力。不管怎樣,你的牙齒已經壞死了。我之後要做根管治療,不過現在先要把膿排掉。」

雷布思能夠感覺自己額頭上的汗。有根管子插進了他的嘴裡,把唾液什麼的都吸了上來。

「先注射一點東西。要一到兩分鐘的時間。」

雷布思注視著天花板。那裡有卡爾頓山,戴維·索塔爾 在那裡結束了生命。有聖雷納德……還有大倫敦路。海德俱樂部就在那兒。噢!那裡有斯坦豪斯,威利和迪克西住的地方。他可以非常清楚地看到索騰監獄。還有沃倫德學校,那是麥克奈利自殺的地方。他能感覺到道路的交錯縱橫,生與死的循環相接。威利和迪克西本來就認識柯絲蒂·肯尼迪,她的父親是市長。麥克奈利在自我毀滅的時候找了個議員作目擊者。這個城市可能佔據一片古老的區域,人口可能只有五十萬,但是你不能懷疑它們之間錯綜複雜的連接,所有交錯的線條都讓這座城市的結構變得更加堅固……

「現在,」牙醫說話了,「你一開始可能會覺得有點不舒服……」

雷布思在街道上來來回回走著。曼徹蒙特,他居住的地方;托爾克羅斯,特蕾莎·麥克奈利的家在那裡;南加爾,拍這張照片的時候發展才剛剛起步。城市周圍新修建的建築物並沒有標出來,那些原本是坑洞和濕地的地方現在都變成了建築和公路。耶穌基督萬能的主啊,疼死了!

「啊,」基恩醫生最後說,「好了。」雷布思可以感覺到一些污穢的東西順著他的喉嚨流了下去。鼻子下方的疼痛感正在遞減,像暖氣在放氣一樣,他想。

「鑽到化膿的地方,」牙醫幾乎是自言自語地說,「你的疼痛感就會減輕。」

是的,雷布思想,絕對是這樣。

牙醫把他嘴巴剩下的地方都檢查了一遍。助手的手上拿著一張卡片,正在上面寫些什麼。

「我今天不會往裡面塞任何東西。」他對雷布思說,這讓他鬆了口氣。

最後他終於可以清潔和漱口了,助手把他脖子周圍的橡皮圍嘴拿掉。雷布思用舌頭碰了碰嘴裡各處,一顆門牙的後面被挖了一個很大的洞。

「我們必須讓它流出去。一旦都流出去了,我就可以做根管治療了,好嗎?」他朝雷布思微笑,「順便問一下,你上次檢查牙齒是什麼時候?」

「十一,十二年前了。」

牙醫搖搖頭。

「我來安排下一次預約。」助手說著離開了房間。基恩醫生脫掉橡膠手套去洗手。

「現在我們都戴手套,」他說,「所以其實不需要洗手,不過已經這樣做了三十年了,很難改變這個習慣。」

「你戴手套是害怕HIV病毒?」

「是的。好吧,再見了,您是——」

「雷布思警督,實際上。」

「哦?」

「我可以和你談談嗎?」雷布思知道他的話聽起來像在咕噥——嘴裡的麻醉藥讓他的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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