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卷 怨憎會 第三十七章 揮劍斷天涯(1)

陸靜語和白非夜被帶回無雙城時,無雙城上下寂靜無聲,隨即爆發出驚天的歡呼。但是緊接著,卻又傳來一個讓人悲憤的消息。

沈無月重傷不治,已經離世。

真正的沈無月,雖然多活了一天,雖然逃脫了屍首不全的命運,然而仍是逃不過死亡的結局。

當他的遺體被送來的時候,沈靈珊連哭都哭不出來了。

她獃獃的望著沈無月的屍體,乾笑道:「你、你們一定是在騙我的,對不對?爹爹……說不定還沒死呀?這也是替身……對不對?」她說著,跳上棺槨,趴在棺材裡,不斷的撕扯著沈無月的下頷和頭髮。

但是他一動不動,也找不到絲毫的破綻。

他就是沈無月本尊。

「靈珊!夠了,師傅他已經走了。」沈書寒一把拉住她,將她從棺槨里抱出來,摟在懷裡,任她掙扎打罵,也絕不放開。

「你騙我!你們都是騙子!你們為什麼要給我希望!又讓我絕望!」沈靈珊聲嘶力竭的哭喊,聲音大到連坐在囚車裡的陸靜語都能聽見。

陸靜語坐在囚車裡,雙手抱著膝蓋,整個人仍然是懵的。

她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去消化今天所遇到的一切。

她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去面對這一切。

複雜,至極。

白非夜被關在另一輛囚車裡,跟在陸靜語囚車的後面。

他一直看著她的背影。

她卻始終沒有回頭去看白非夜一眼。

道路兩旁陷入沉默,死寂充斥著這座城市。

這段時間內,圍觀的人群看著沈無月的棺槨被抬下船,緊接著,又看見白非夜雙膝跪地,被關在囚車裡。

他們不敢相信明明敗局已定,為何白非夜卻會落網?

也不能理解為什麼死過一次的沈無月還能夠再死一次?

後來,白非夜被關進了地牢。陸靜語則被軟禁在山巔的一座石屋裡。只有這裡,沒有被燒得面目全非。

這期間,只有沈沐澄能來看她。

「靜語,多少吃點兒吧,就算你能餓,孩子也不能餓著。」

「孩子?」陸靜語冷笑,道:「你們真的會讓這個孩子平安降生?」

「……」沈沐澄被她這樣一問,愣住了。

顯然她也並不認為。

白非夜的兒子,不可能平安降世。

「你看,連你都知道,這個孩子不會活下來,你又讓我保重什麼呢?」陸靜語微笑著,摸了摸肚子,可是眼底儘是苦澀。

她見過太多母親,為了自己能活下去,而不得已殺了自己孩子,但是她做不到。她見了太多那樣的場面,比誰都清楚,那究竟有多殘忍。

她造了那麼多殺孽,從來不敢奢求自己能當母親,但是真到了這時候,她才知道,那種血肉相連的感覺,究竟有多美妙。

她珍惜這樣的每時每刻,卻還是要對它說對不起。

他來的不是時候。

當天晚上,陸靜語早早便上床歇息了。

沈沐澄吹熄了蠟燭,便走了出去。

石屋外,竹林被焚燒殆盡,只剩下一簇簇矮矮的焦黑的枝幹,橫七豎八的倒在土裡。

沈書寒在這裡等了一會了,見沈沐澄出來,立即迎了上去,道:「她怎麼樣?」

沈沐澄看了他一眼,一掃從前畢恭畢敬的模樣,淡淡道:「你很關心她?」

「你別說沒用的,你知道我的意思。」

「你的什麼意思?」沈沐澄咄咄逼人,道:「從前你對我說,只要照顧好她,讓她引誘白非夜入局,屆時便會讓她從這個世上消失。可為什麼現在白非夜已經在地牢里,你還讓我繼續伺候她?她早就該死了!」

沈書寒淡淡搖頭:「現在還不是時候。」

「究竟什麼時候才能殺了她?」沈沐澄滿臉激憤,恨恨不平,道:「從前,我看著你和沈靈珊親親我我,這也罷了,畢竟她是我們的棋子。可是這陸靜語又算是什麼東西?你知不知道,我每次看見她看你的眼神,我都恨不得將她碎屍萬段!」

「沐澄!你不要鬧小孩子脾氣!」沈書寒蹙眉,道:「她懷著白非夜的骨肉,我們不能讓她就這樣死了。」

「呵……她懷的究竟是白非夜的骨肉,還是你的骨肉?否則你這樣關心她?」

「你……」沈書寒驀然睜大了眼睛,顯得很氣憤,良久才壓制住心中的怒火,道:「我現在不想跟你吵,如果你不按我說的做,那麼你這十年來的忍辱偷生,你母親的仇,都將功虧一簣。」

「我究竟要忍到什麼時候?」沈沐澄大慟,眼淚突然奪眶而出。顯然,這戳中了她的死穴。

沈沐澄哭得梨花帶雨,急道:「沈無月死了,我以為我會開心,但是其實我並沒有那麼開心!他到底是我爹!而你……你雖然愛著我,我卻不得不眼看著你周旋於各個女人之間!這樣的日子究竟什麼時候才是個頭?我們不要盟主之位了好不好?我們離開無雙城,好不好?」

沈書寒認識沈沐澄許久,這是他第一次見她哭得這樣傷心。

從前的她一直忍辱負重,過得比誰都勤奮,刻苦。

這一刻,當所有事情塵埃落定之後,反倒是不知該如何繼續下去了……

沈書寒一把將她摟在懷裡,安撫道:「好好好,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答應你,但是,我不能在這個時候停下,」沈書寒撫摸著她的背脊,安慰道:「你相信我,再給我一點時間,我一定會帶你離開這裡,過你最想要的生活。」說完,又補充道:「只有我和你。」

「還有我們的孩子。」沈沐澄點頭,破涕為笑。

「嗯,還有我們的孩子。」

沈書寒安慰完沈沐澄,便去了石屋。

石屋已被熄滅了燭火,一片漆黑。

沈書寒摸黑進去,坐在床邊,他借著月色,看見陸靜語整個人都縮在被子里,似乎很害怕。

他悄悄掀開被子一角,便見她眉眼裡充滿了疲憊。已經睡熟了。

他摸了摸陸靜語的額頭。

觸感冰涼,體溫涼得嚇人。

他有那麼一瞬間是有些內疚的,但是這樣的情緒只有在看見陸靜語不諳世事的天真瞳孔時才會出現。且一閃即逝。

沈書寒替掖了掖被角,便起身離開了。

等他一離開,陸靜語便緩緩睜開了眼睛。

她全身都躲在被窩裡,就算被捂得大汗淋漓,仍是不覺得熱。

她腦子裡一片空白,心頭冰冷,全身止不住的發抖……

她的書寒大哥,曾經對她呵護備至的大哥和大師兄,怎麼轉眼變成了全然陌生的模樣?

還是說,他從來都是這樣,只是自己太一廂情願的認為,他還是過去孩提時,懵懂無知的少年?

白非夜曾經說過,你喜歡的那個人,過了這麼多年,未必還是當初那個人。

其實她何嘗不明白這個道理,她的生長環境,早就讓她明白了人不為己,天誅地滅這幾個字的意思,也知道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鬼,而是人心。

但是她一廂情願的喜歡著沈書寒,真的只是為了這個黑暗骯髒的人生,尋找一絲絲亮光而已。

只是她錯了,他非但沒能帶來亮光,反而將自己推入了更深層的深淵。

她的信仰轟然倒塌。

永不得再翻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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