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卷 怨憎會 第三十六章 煙雨燕雙飛(7)

白非夜帶著李景一去碼頭的時候,碼頭邊恰好人不多,又恰好泊有幾艘船。他們一路上船,幾乎沒有受到任何阻礙。所有的一切,都太過簡單,明了,又讓人覺得理所當然,是在情理之中。

然而白非夜知道。

這極有可能是一個圈套,但是他不得不跳。

他知道這裡有重重陷阱和布軍,但是在他眼裡,顯然他們都不足為懼,帶著陸靜語離開,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畢竟,那是他的女人,他的孩子,憑什麼要旁人來照顧?這一次,就算她不願意跟自己走,綁都要將她綁走。

到達南岸漁村的時候,天剛剛亮,漁村四周瀰漫著一股氤氳,似是早起的晨霧,又似是炊煙。

但其實都不是。

白非夜比誰都知道,那是什麼東西。

化功散,吸入就會武功盡失,短時間難以復原。

「幼稚。」白非夜揚起嘴角,不屑一顧。

化功散可說是陪著白非夜長大的東西。

當年沈無月偷襲魔教總壇,用的就是化功散,就連武功獨步天下的他的父親,也因喝下了細作遞上的含有化功散的毒而功力盡失。

從那以後,他練功的七年時間,都有這東西相伴左右,幾乎已經到了只要不透進血液,就不會失去功力的地步。

小船在迷霧中,漸漸接近了目的地,白非夜也愈加能看見,漁村碼頭上有一道清瘦的人影,一直站在碼頭上。

陸靜語已經在這裡站了一整個晚上,她一直都在等無雙城的消息,希望有人來給她報一個平安。

但是她卻沒能料到,等來的不是沈書寒,而是她的噩夢。白非夜。

陸靜語仔細一看,險些暈厥,頓時又覺得腹痛如絞,便身型一踉蹌,栽下了湖。

就在她即將落水之際,白非夜足尖一點,立即飛身過去,將她抱在懷裡,隨即落在了岸上。

「你……你怎麼來了?」陸靜語大驚失色,等她再看到船上的李景一時,她突然腦子裡像是斷了弦似的,連連將白非夜往外推,「你來幹什麼?我不會跟你回去的!」

「琉瑩,你不要鬧脾氣。」白非夜握著陸靜語的手,正色道:「跟我走,我會給你和孩子最好的生活。」

「我不要跟你回去!」陸靜語在他的懷裡拚命地掙扎,一巴掌又一巴掌落在他臉上,指甲推搡之間,將他的脖子上撓得滿是血爪印。

「不要任性!」白非夜任她打罵,但仍是不打算放開她。他邪邪一笑,接道:「就算是為了孩子,你也得跟我回去,這事由不得你。你可以選擇的,僅僅只是反抗著跟我走,還是順從的跟我走,反正結局是一樣,至於過程……你喜歡就好。」

「這是我的孩子!跟你沒有關係!你不要做夢了!」陸靜語一腳踹在白非夜的腹部,本想死命地掙扎一番,卻不料他突然眉頭一皺,整個人便軟軟的倒了下去。

白非夜眼神冰冷,鬢角冷汗直流,雙眉緊蹙,顯得痛苦不堪。

「你……竟給我下毒……」

陸靜語不明所以,以為他是裝的,又急忙跑去一旁,拿來了幾塊石頭,往他身上砸去。

白非夜沒有力氣閃躲,任她發泄。他看著她的眼神,充滿了凝重,起初有些不解,緊接著又是釋然,最後卻成了一片死寂。

幾塊石頭接連落下,白非夜幾乎頭破血流。

他毫無還手之力,任她打罵。

這時候,陸靜語才真的相信,白非夜好像……真的中毒了。

「喂,你怎麼了?」陸靜語猶疑道。

白非夜沒有說話,他的喉頭一陣腥甜,下一刻,便沒有忍住,吐出了一大口血來。

血的顏色已經不是紅色,而是一種近乎墨色的黑,濃烈又暗沉。

「你怎麼了?你……」陸靜語還沒有說完,卻聽身邊傳來一陣陣大笑聲,還有許多人快速走來的腳步聲。

「哈哈哈哈哈哈……」

「白非夜已靜中了化功散的毒,他現在沒有武功,只能束手就擒了!」

就在那人話音剛落,村子裡的人便紛紛來到了碼頭。他們張狂的笑著,神色間充滿了解脫,與勝利的狂喜。

這些從前是村民模樣的人,摘掉了頭套之後,便化作了無雙城弟子的模樣。沈鈞瓷,沈吟,沈書寒,他們甚至就是這些日子裡,在她身邊溜達徘徊的王伯,柳媽,沈伯……

「你們……」陸靜語睜大了眼睛,捂住嘴,驚訝之情溢於言表。

沈鈞瓷對陸靜語微微一笑,眼神裡帶著自負的狷狂。他道:「我們在此等候半月,終於等到這時候了!師傅說的一點兒都不錯,白非夜一定會回來找你!」

這會兒,就連李景一也一躍而起,動作如行雲流水一般,穩穩的落在了碼頭之上。

「你……」白非夜捂著胸口,蹙眉相向,眼眸裡帶著幾分疑問的光芒。

這時,便見李景一微微一笑,除去了臉上的鬍鬚和皺紋,笑道:「我和李景一長相相似,故而經常扮作對方,出入往來於無雙城和蘇州之間,你殺的那一個,是蘇州的李景一,而我,才是真正的無雙城城主。」

「呵……我知道沈無月沒有死,卻不想……你竟扮作了一個……貪生怕死的大夫……來誘我入局……」白非夜嘴角流淌著鮮血,全身都沒有力氣。他趴在地上一動都不動,眸子里卻是半分懼怕也無。

「怎麼樣?現在該承認,到底是我棋高一著了?」沈無月面色驕傲,背著雙手。他走到白非夜身前,踢了他胸口一腳,道:「你跟你爹一樣,都太輕敵。」

白非夜冷冷一笑,隨即不再看他。

他轉過頭,目光灼灼地盯著陸靜語,道:「你跟他們聯手對付我?」

陸靜語怔忪的搖頭,看了看四周。

這一刻,她突然覺得所有人都很陌生。

這亦是她做夢都沒有料到的局面。

白非夜見她如此,大抵也知道,她只是在不知不覺的時候,被人當了槍使。

「呵……」白非夜搖頭冷笑,笑得凄楚迷離。

沈無月含笑看他,不解道:「你笑什麼?」

「我笑你竟誆騙武林正教千餘人,讓他們助你守城,而你卻貪生怕死,躲在這小漁村裡,用女人來當武器。我真替你悲哀。」

白非夜說完,陸靜語目瞪口呆,她滿臉不可置信的看向沈無月,卻見對方面色淡然,不疾不徐,也不反駁。

沈無月嘆了口氣,淡淡道:「誅殺魔教餘孽,是我武林正派人士畢生的追求,他們雖死猶榮。」他的面色堂而皇之,絲毫也沒有覺得哪裡不妥。

白非夜又是冷笑:「你故意讓他們送命,故意用他們的血,造成無雙城大敗之象,以此來放鬆我的警惕?」

沈無月豪不迴避,點了點頭:「不錯。」

陸靜語聽不大明白,但是卻大抵能猜到一些,這一刻,她只覺得自己信仰許久的所謂的正義,有些鬆動……

陸靜語求救似的看向沈書寒,哪知對方卻根本不看她。

沈書寒的右手始終放在劍柄上,做好了隨時出擊的準備。

此時,白非夜不再看沈無月,轉而對陸靜語道:「我不管你有沒有幫助他們,我只想知道,你真的懷了我的孩子嗎?」

陸靜語顯然還沒有回過神,遲遲沒有回答。

沈無月笑道:「你這位夫人人盡可夫,懷有身孕不假,是不是你的,就不得而知了。書寒,你說呢?」

沈書寒面無表情,答道:「確實,十分好上手。」

這個「上手」是什麼意思,實在太明了了。

陸靜語聞言,如遭雷擊。她只覺得自己被人扒光了衣裳,扔在大街上遊街。

四周的人,看她的目光都有些怪異。

等陸靜語回過神時,卻見沈無月高高揚起右手,高聲喝道:「今日,我先廢了你的武功,再將你掛在我無雙城的城樓示眾,以慰天下英雄豪傑在天之靈!」

就在沈無月的手將要落下之時,局面突然急轉而下。

沈無月的手停在距離白非夜一尺處,不僅沒能廢了他的武功,反被他扣住了脈門。

白非夜手一用力,沈無月的手掌便「咔嚓」一聲,脫了臼。

「你!你怎麼會沒事?」沈無月大驚失色,周圍的弟子紛紛舉劍上前。白非夜再一用力,四周的人便像突然被大風掀翻一般,四仰八叉的倒在地上,身負重傷。

「可惜啊。」白非夜揚起嘴角,自負一笑。

「可惜什麼?」沈無月蹙眉,驚慌道。

「可惜當年你偷襲我父親,用的也是同樣的法子,我怎麼可能再上一次當?」白非夜說完,一掌擊向沈無月。

掌風帶著十成的勁氣,肆虐而去,沈無月便被他一掌打出老遠,最終落在一堵牆上。

「咳——」沈無月吐出一大口血,再沒有力氣爬起來。四面的牆體跟著碎裂,房屋轟然倒塌,將其埋在磚瓦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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