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卷 怨憎會 第十八章 相思輕放下(5)

翌日,陸靜語起了個大早。她睜開眼,便看見床頭放著一罐傷藥膏。

藥罐子上,貼著一張明晃晃的紅紙,其上寫著「素心堂」三個赤金大字。

「誰送來的?難道我昨夜沒鎖門?」陸靜語蹙眉,抬眼望去,發現門閂果然大剌剌地垂在一旁,全然沒有閂上。

可能是自己昨天太累了,連房門也忘了落鎖罷……

陸靜語沒有多想,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便覺得精神頭好了許多。

陸靜語坐在梳妝鏡前,緩緩撕下了臉上的薄膠,露出了她原本的皮膚。

皮膚上的紅腫已經消退了大半,剩下的只需稍微撲點粉就能掩蓋過去,所以當天陸靜語出門的時候,皮膚甚至有一種白裡透紅的朦朧感,不甚嬌羞。

陸靜語洗漱完畢,是客棧裡頭一個起床的,她見眾人還在休息,便徑直去了馬場。她照例將各個馬槽里添滿了飼料,又拿起刷子,將眾師姐師弟的馬都洗刷了個乾淨。

當陸靜語刷完最後一匹馬的時候,恰好看見白非夜的兩匹白馬,正瞪大了眼睛,一動不動地看著自己。

確切的說是看著她手裡的飼料。

陸靜語心中一軟,剛想給它們也喂點草料時,突然靈機一動,去廚房裡找了些巴豆。

巴豆她是認得的,從前在紅樓里,若有小倌倌裝病,那十有八九都是拿巴豆忽悠人的。

陸靜語將巴豆摻在了飼料里,給馬兒餵食之後,幾乎是不消半個時辰,白非夜的兩匹馬就拉得四肢發軟,再也不得前行。

「怎麼好好的就病了呢?」紅綾伏在白非夜胸前,眉頭微蹙,教人心憐。

紫衣沉著一張臉站在一旁,淡淡道:「公子,這必是有人蓄意陷害。」

「看來,有人不想讓我們繼續跟著呀……」白非夜嘆息,但是言語里卻沒有太多的悲傷,他看了陸靜語一眼,然而對方卻目不斜視,徑直騎在馬上,從他身邊打馬而過。

她的馬蹄濺起了絲絲糞土,若不是白非夜眼疾手快抱著紅綾躲過了,必然會被她濺得一身臟污。

「她怎麼這樣?太不知禮數了。」紅綾咬著嘴唇,指著陸靜語的背影,滿臉不忿。

「美人都有些脾氣,你若與她計較,就說明自己已經處於下風,乖,不要跟她一般見識。」白非夜雖然嘴上安撫著紅綾,但是他的眼睛卻一直跟著陸靜語的背影,再沒離開過。

「少爺,我們現在該怎麼辦?」紫衣擔憂道。

白非夜沉吟了一會,旋即一笑,道:「現在去買馬怕是已經來不及了,我們去跟他們借。」

「什麼?」紫衣一愣,還不等她發問,白非夜便放開了紅綾,搖著扇子咳嗽著走上前去,對沈書寒抱拳一笑,道:「沈少俠,我的馬兒吃壞了肚子,能不能與你的師弟們借兩匹馬一用?等到了下一個城鎮,我會提前備好馬匹,定不耽誤各位的行程。」他說完,向沈書寒身後的一眾女弟子抱歉一笑。

只這一個微笑,就迷倒了一片人。

沈靈珊見他文弱單薄,止不住的幫勸道:「師兄,就借給他們兩匹馬吧,我與你同乘一騎就是了。」

沈書寒點了點頭,喚道:「鈞瓷,那便將你與靈珊的馬借給白公子罷。」

「不必,」白非夜突然擺了擺手,又道:「既然沈姑娘可以與您同乘一匹,那我和紅綾也只需一匹,紫衣便與另一位姑娘同乘一騎罷。」

「可你的馬車……」沈書寒猶疑。

白非夜又是大手一揮:「馬車不要了,以後我們也改騎馬。」

「那便委屈幾位了。」沈書寒微笑頷首。

「不委屈,」白非夜笑著搖了搖頭,又道:「昨日見陸姑娘騎起馬來甚是費力,今日便讓紫衣來駕馬,她與紫衣同乘一騎好了,不知您意下如何?」

「這是最好不過了。」沈書寒點了點頭,喚來了陸靜語。

陸靜語一聽,險些暈厥過去。

這叫什麼?

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她能說不嗎?

不能。

她只能裝作大度的微笑:「與人方便就是與己方便,紫衣姑娘,請。」

陸靜語內心無語,只嘆自己這回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好不悲戚。

於是這一日,沈靈珊與沈書寒同乘一騎,白非夜抱著紅綾騎在馬上,而陸靜語……則與紫衣緊緊抱在一起,面上還要裝成很開心的樣子。

陸靜語內心的煎熬,怕是只有白非夜才知道,然而他抱著紅綾在一旁,卻笑得肆意張揚。

陸靜語悔得恨不得給那兩匹馬兒跪下了……

果真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這一切都是她自己促成的……

陸靜語在被這兩對人秀恩愛虐了一整天之後,終於到達了下一個城市,梧州城。

今天早晨出發得比較早,所以到達梧州的時候,才剛剛傍晚,還不到晚膳。

他們一行在客棧下榻後,陸靜語便幫著師兄們卸貨拿行禮,等做完這些的之後,恰好到了飯點。

沈書寒仍是與沈靈珊、沈鈞瓷還有沈子涵同坐一桌,陸靜語則和沈沐澄以及沈君沈吟坐在一起。

四菜一湯,沒什麼特別的,但是沈書寒與陸靜語背靠背坐著,時不時會碰到對方的背脊,這讓她聯想到沈書寒醉酒那一晚所發生的事情,幾乎讓她面紅耳赤。

沈靈珊注意到了這一細節,便道:「師兄,我跟你換個座吧。」

沈書寒一愣,坦然道:「怎麼了?」

沈靈珊嘟著嘴,淡淡道:「我喜歡吃你那邊的菜,我夾不到。」

「你喜歡吃什麼?我給你換過去。」

「那多麻煩呀?」沈靈珊不依不撓,又道:「我就想坐你那,風大,涼快。」

「好。」沈書寒點點頭,起身與沈靈珊換了一個座。

白非夜注意到幾人這邊的動靜,嘴角不禁又浮起了微笑。

他真是覺得這些人很有意思,這幾日過的生活,真是比過去活的多少年的愉悅加在一起都還要有趣得多。

「公子,您在笑什麼?」紅綾好奇。

「沒什麼,只是覺得有人的地方,才是江湖。」白非夜笑地搖了搖頭,也不管對方聽不聽得懂。

紅綾自然是不懂的,便夾了一塊紅燒肉放在白非夜碗里,道:「公子最近胃口不錯,趁此機會多吃些。」

「嗯,屬你最貼心了。」白非夜心情很好,不禁又多吃了許多。

這廂沈靈珊換了座之後,陸靜語就恢複正常了,該吃吃該喝喝,聽到沈沐澄他們聊天聊到開心的事情,也會偶爾插幾句嘴,微微笑一笑,比起這兩天在馬上的死氣沉沉來說,也算是恢複了不少。

「靜語師妹終於笑了呢。」沈君坐在陸靜語對面,看見她的微笑,霎時間覺得四周的花都開了。

沈沐澄連連點頭:「這幾天見靜語師妹一直愁雲慘霧的,可把我嚇壞了。」

「讓你們擔心了,真對不起。」陸靜語又是一笑。

沈君見了,便連連做出即將暈倒的動作,誇張道:「不行了不行了,我也得換個位置,看見靜語師妹的笑,我連飯都吃不好了。快,快來人救命……我要暈倒了,靜語師妹快給我人工呼吸……」

陸靜語面色一紅,低下頭去。

滿屋子人看著沈君耍寶,已經見怪不怪,但是他們眼見陸靜語今日似乎撲了胭脂水粉,也不由的多看了兩眼。

沈靈珊不滿,她實在不喜歡自己眾星捧月的地位受到旁人的威脅,便刻意放大了音量,道:「師兄,昨夜你買的潤喉糖真是極好的,我的嗓子今天就不疼了。」

「嗯。」沈書寒淡淡點頭,沒有多說話。

倒是對面的沈子涵忍不住接道:「那可是和州最出名的素心堂出品,又好吃又有效,師姐,大師兄對你真細心,太讓人羨慕了。」

沈子涵這樣一說,沈靈珊自然覺得很舒服,背部忍不住撞了陸靜語一下,就像在宣誓主權一般。

陸靜語聽到「素心堂」三個字,立即便想到了枕邊的那一罐藥膏。

原來那藥膏是大師兄送來的……

陸靜語心中一暖,面上的笑容不禁又深了幾分。

這是她這麼多年來,收到的最好的禮物了。

有機會,她一定要感謝一番。

夜晚,月上柳梢,夜色降臨。眾人吃完了晚飯,有人去逛夜市,有人回房休息,而白非夜則取了一把琴來,坐在院子里撫琴。

他的琴桌邊焚了一爐香,名叫塵剎,是紅綾調製的專有之物。

紅綾此前是個調香師,認識白非夜之後,二人的感情迅速升溫,素來不近女色的白非夜很快便將他納作了妾侍,時時帶在身邊。

紅綾來歷不明,但是因白非夜喜歡,也便沒有人敢對她做什麼,重冥教上下除了白琳琅之外,都要恭敬地稱她一句「夫人」。

紅綾就這樣軟軟地靠在他身邊,靜靜地聽他撫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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