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愛別離 第十六章 他顧盼生風(4)

此時在玉竹峰的崖頂,白非夜正右手撐著額,斜躺在寢殿的漢白玉榻之上,左手則執酒觴,皺著眉頭,有一搭沒一搭的喝著黃酒。

紫衫隨侍一旁,替他溫酒倒酒。

玉榻之上,鋪了一張雪白的白虎皮,白非夜功力超然,並不覺得寒涼,便只穿了一件絹絲單衣,待他偶爾拿酒時,就會不經意牽動衣衫,裸|露出鎖骨處雪白的肌膚,光滑細膩,白潔瑩潤,就連身為女子的紫衫看了,也不禁心神恍惚。

但白非夜並沒有注意到這一點,他的腦海里想的都是連日來的煩心事。

這些天來,他終日肅清教務,接連斬了庫吏二十餘人,將一干惹得神教烏煙瘴氣的宵小清剿殆盡,而後又扶植自己的勢力,將周子正封為大長老,重掌神教教務,職位在教主與聖姑之下,卻在萬人之上。

此時,他才算是將重冥教整修一新。

但教中卻還有一人,聖姑白琳琅的夫君,代教主朱子蕭,讓他殺也不是,不殺也不是。

這些日子裡,白非夜每日都要接到無數告發朱子蕭排除異己,濫殺無辜的信函,他氣急,恨不得一掌斃了朱子蕭,可每每臨到行刑時,卻又不得不顧姐姐的面子。

這七年來,重冥教雖然沒有發展,但總體來說並沒有衰退,朱子蕭除了素日里行事乖張之外,對白琳琅倒是十分恭敬謙卑,於是『姐夫』這個稱號,著實是讓白非夜頭疼。

不,簡直是如鯁在喉。

說到底,朱子蕭是他的姐夫,明面上雖然混賬,卻也還是忠於白家的。而白琳琅此時正身在蘇州,接到自己的信後,最快大約也還要半月才能回來,於是,處死朱子蕭之事便始終不得落實。

如今的重冥教,與他兒時所待的重冥教已經大相徑庭,整個神教中,他唯一信任的兩人,一個是白琳琅,一個就是江琉瑩。可這二人,如今一個遠在蘇州,一個恃寵而驕,與自己作對!

想到此,白非夜便覺得有些莫名失落。

平日里教務繁忙時他還不覺得,可等到夜幕降臨,四下無人之時,他便如何也提不起精神,腦海里都是這些年的恩恩怨怨,可謂是火光與血肉橫飛,這是他不可規避的夢魘。

睡不著時便只能飲酒,在酒精的麻痹之下,一夜夜的才能昏昏入睡。

「教主,今晚……仍是不能入睡么?」紫衫在一旁溫酒,眉目間多有疼惜。

白非夜擺擺手:「不礙事。」

紫衫嘆了口氣,索性放開爐中酒壺,走到白非夜跟前,俯下身子湊在他耳旁,道:「教主,從前我與紫衣便是您的貼身侍婢,這麼多年始終在等您回來,如今好不容易等到您了,您可千萬要保重身體,莫要再教我們擔心。」

「知道你們忠心,放心罷,我醉了也便睡了。」白非夜說完,又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教主……」紫衫欲言又止,囁嚅許久,才鼓起勇氣道:「要不要奴婢叫人來伺候您就寢?」

白非夜面帶疑惑,側頭看向紫衫,便見她的衣領略開,露出兩團雪白的酥|胸,自己的手臂便被她抱在懷裡,而她的眼眸里,正燃起一團團說不清道不明的迷離,充滿著誘惑與渴望。

「教主……」紫衫紅唇輕啟,貝齒張合,呵氣如蘭。

「你怎麼了?」白非夜蹙眉。

「奴婢……」紫衫紅著臉,欲言又止。

此時的寢殿里正生著一爐炭火,但饒是如此,屋外白雪紛紛,屋內也未見得有多暖和,白非夜見她如此,思索了片刻後,便站起身來。

紫衫的心頭便開始狂跳,本以為白非夜即將對自己做什麼時,卻不了他竟然徑直繞過了自己,轉而走向一旁的置物架,在上頭取下裘皮大氅蓋,最後在了自己身上。

「天氣冷,多穿點,不要著涼了。」白非夜說完,重新在榻上躺下。

「……」紫衫緊咬唇瓣,許久不敢說話,她的雙手緊緊攥住裘衣,心頭的火焰就似是被一盆突如其來的冰水潑來,陡然澆熄。

「再溫一壺酒,便出去吧,我乏了,你也早些休息。」白非夜雖然閉著眼睛假寐,但他耳朵很靈,聽得出紫衫指關節攥住大氅的聲音,也聽得見她的喉嚨里正發出嚶嚶低鳴。

他知道她在想什麼,也知道她有委屈,但是他並不想碰她。

「你還不走么?」白非夜見紫衫遲遲不動身,便催促道。

「為什麼……」紫衫似是用盡了力氣,才終又抬起頭,看著白非夜,哀求道:「奴婢念了您這麼多年,從小到大奴婢心中只有少主您一人,為什麼你不喜歡奴婢?」

「我喜歡你,但我的喜歡與你的喜歡不同,」白非夜睜開雙目,清澈的眸子里卻似乎漾著此間最深沉的感情。

他看著她,一字一句道:「你和紫衣是我最信任的人之一,我將你們當親人,才不想白白耽誤了你們。」

「耽誤?能和少主您在一起,又怎能算是耽誤?」紫衫聲嘶力竭,眼角淌出兩道清淚,她幾乎是再顧不得主僕之禮,整個人撲在白非夜身上,哭訴道:「少主,奴婢不求名分,只求一刻歡愉!哪怕只是一夜,只要能讓少主開懷,紫衫無怨無悔!」

白非夜並不推開她,反而環顧上她的雙肩,就像在安慰一隻小貓一樣,從上到下的撫摸,一下又一下。

不知多久過去,殿中的炭盆降息,屋子裡的溫度漸漸變涼,直到最後一根紅燭燃盡,二人依舊維持著這個姿勢。

「哎……」空氣中飄著一縷嘆息,不知是白非夜的,還是紫衫的。

「奴婢這就去取燭火和炭盆來。」紫衫直起身子,認命地從白非夜身上起身,隨後吸了吸鼻子,將身上的大氅放回置物架上,理了理衣衫便快速地退了出去。

等過了片刻,捧著燭火和炭盆進來的卻換成了紫衣。

「奴婢參見教主。」紫衣點頭行禮。

白非夜看了一眼,便心照不宣的點了點頭。

紫衣將屋內的燭火重新點上,又將炭火置辦齊整之後,正要退出門去,卻聽白非夜突然淡淡道:「去把紅樓的柳含煙叫來。」

「是。」紫衣頷首,沒有多問,聽話的退出了寢殿。

所謂紅樓,就是羅玉桓豢養姬妾的私宅,因它周圍的紅牆綠瓦而得名,在重冥教內,大家都知道紅樓的意思,去請紅樓的花魁柳含煙來,自然便是男女之間,床帳之歡的意思。

紫衣不敢耽擱,立即派了四人金絲軟轎去接。

「柳姑娘,教主有情。」紫衣走入紅樓,叩響了柳含煙的門。

柳含煙此時本已經睡下了,但一聽白非夜召見,立刻便又起身梳妝打扮,將平日里最好的一身行頭都戴在了身上,隨後坐上了軟轎,被人一路台上了崖頂。

「教主,柳姑娘到了。」紫衣在寢宮門外道。

很快,白非夜懶懶的聲音便從裡間透了出來:「進來。」

「是。」紫衣打開門,示意柳含煙進去。

柳含煙也不扭捏,款款向前行去。

「妾身參見教主。」柳含煙走到白非夜前,雙膝跪地行禮道。

白非夜晃了晃酒觴,眼睛都未睜開,淡淡道:「她怎麼樣了?」

柳含煙猶豫了一下,立即明白過來:「教主指的是……江琉瑩?」

「嗯。」

柳含煙恍然,答道:「今日午時,江琉瑩因頂嘴衝撞了蘭公子,被敕以鞭刑,雖然體無完膚,但無性命之虞。」

聽到『體無完膚』四個字時,白非夜心中咯噔了一聲,但知道她性命無憂後便又稍稍放了心。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白非夜擺擺手,隨後進入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柳含煙呆楞在原地,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精心打扮之後,白非夜竟連看都沒看她一眼,只淺淺問了幾句江琉瑩的近況就將自己打發了,實在是奇怪……也實在是可恨。

可再可恨又如何?他是神教之主,這裡他說了算。

但是,若就這樣走了,她又有些不甘心。

「妾身有一事,是關於江琉瑩的,不知妾身當講不當講。」柳含煙看著白非夜,見他眉目中沒有生氣,便放下了心。

她在賭。

賭白非夜對江琉瑩另眼相看,而自己趁此機會,為她說說情,江琉瑩或許就還有一線生機。

「當不當講,你自己掂量。」白非夜重又閉上眼,等著柳含煙繼續說下去。

柳含煙得了令,躑躅片刻,便道:「妾身與江總管……」

「嗯?」白非夜眼一橫。

「不,是罪人江琉瑩,」柳含煙立即改口:「妾身與江琉瑩自幼|交好,而她與羅玉桓走得近,也只是不得已而為之,在紅樓裡頭生存,最好的法子便是得到羅玉桓的照拂……」

白非夜沉著臉,並不打斷她,柳含煙便繼續說道:「教主明鑒,雖然羅玉桓對江琉瑩諸多照顧,更許了她總管之位,但這完全是因為江琉瑩作為教習管事自身有能力之故,她對羅玉桓也只有主僕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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