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愛別離 第十三章 他顧盼生風(1)

是什麼味道?

好像是蓮花,又像是幽蘭。

江琉瑩在迷迷糊糊中,看到一條渾濁的河邊開滿了血紅色的花朵,香氣幽然,讓人不自覺的舒坦。她伸出雙手,發現手變成了透明的,低下頭,便見自己已經沒有了實體,沒有了雙足。此時的自己,已然成了一個遊魂。

我已經死了?

是了,否則怎麼會這般放鬆呢。

這些年的包袱,總算是放下了。

江琉瑩就這樣飄在河邊,看著漫山遍野的血色花朵,怔怔出神。

那就是靈魂之花了罷?

彼岸花,見而忘憂,觸之傷懷。

江琉瑩隨手摘下一朵,便覺食指傳來錐心的疼,她看著手指,便見幾滴鮮紅的血順著指尖流了下來,落在花叢中,漾起陣陣漣漪。

靈魂還會流血么?

江琉瑩覺得驚奇,可更讓她驚奇的是花叢中漾起的波紋,波紋中,是十年前在太液府與陸書寒朝夕相處的時日,那時的自己跟在他身後,止不住得親昵的喚他:「陸大哥,等等我——」

二人一前一後,她似乎很快就能追上他了,可又始終追不上他。

影子從波光中跑了出來,出現在她的面前,還是一樣的你追我趕,可漸漸地,陸大哥的影子越來越遠,很快便消失,江琉瑩獨自飄在花叢中,連他離去的方向都看不清了。

緊接著,大風刮過,他像是被捲入了無垠地獄,耳邊皆是女婢們的悲嚎,還有羅百長死不瞑目的雙眼,以及羅玉桓日漸冰封的心。

他本不該活得這樣辛苦。

江琉瑩覺得自己被沙石迷了眼,淚如雨下。

「不要——」她驀然驚醒,周身的景象便換了個樣。

此時的自己正躺在一間大房間里,五感全部回來了,她撐起手,艱難地坐起身子。

指尖處傳來柔軟的質感,她知道這是最好的褥子。

她抬起眼,入眼便是雕龍畫棟的豪華房間。

尤其自己睡著的這張床,隱隱約有一種微弱的清香,類似檀香,再仔細一看,便見床欄紋理交錯,局部捲曲,端端是由一整塊小葉紫檀打造的雕花大床。而床四周垂下的幔帳亦是絲綢軟紗,稍微有些微風,就能讓它飛舞起來。

一寸紫檀一寸金,這間房裡的的陳設比她過去所見過的所有房間都要好上數倍之多。

是誰擁有這樣大的權力?

她剛想下床,便覺右手傳來錐心的疼,一低頭,這才發現自己的右手被纏滿了繃帶,上下還有兩塊木板固定。

似乎是骨折了……

對了,自己從滑翔傘上落了下來。

自己還沒死?

江琉瑩有些驚訝,小心翼翼地不敢再用右手使力,她掙扎著從床上站起來,推開紗幔走到房門前。她推開門,便見滿院的白雪上落滿了臘梅,梅花一樹一樹簇新簇新的,在枝頭競相綻放。

原來剛才在夢中聞到的香味是梅花。

這是哪兒?

江琉瑩在園子里走了一圈,一個人都沒瞧見,這會又因大病未愈,覺得身上冷得緊,於是只得返回了房中。

房裡的炭火燒的極旺,顯然添炭的間隔極短,想必一會就有人進來了。江琉瑩正思忖著,便聽院子里傳來一連串的腳步聲。她下意識將自己的身形隱匿在床幔後,推開一條縫,便見念寒端著一籃子炭火,正要將炭加進火盆里。

江琉瑩舒了一口氣,走出去:「寒兒?」

念寒一抬頭,見著江琉瑩,立刻手舞足蹈,激動得不能自已。

「這是哪裡?」

念寒「啊啊啊」的比划了半天,江琉瑩也看不懂他的意思。

「你別說話了,我看著難受。」江琉瑩走過去,將念寒抱在懷裡,他這副模樣,著實讓她不好受。

她當初不該疑心病,將他傷成了這樣……

這時,念寒卻突然推開江琉瑩跑了出去,等他再回來的時候,身後跟著兩個紫衣的侍女。

侍女不過二十上下的年紀,皆面無表情。

「紫衣,紫衫,參見江堂主。」

「堂主?」江琉瑩蹙眉,這些年最多被人喚做總管或姑姑,這還是第一次有人叫自己堂主。

紫衫點了點頭,道:「教主正在處理要務,等他忙完就會來看你,江堂主,請跟我們走吧。」

江琉瑩腦子裡轟的一聲,全然不知道發生了何事,只覺得天旋地轉,無所適從。

這還是在做夢吧?

江琉瑩狠狠的拍了拍右手,斷裂的地方立即傳來錐心刺骨的疼痛。

她可以確定自己不是在做夢了。

「教主……是哪位教主?」

「我重冥教只有一位教主。」

「白非夜教主回來了?!」江琉瑩心中一凜。

「是,」紫衣點頭:「教主說了,自今日起,由您接管朱雀堂主的位置,司掌全教刑罰。」

「他為什麼要讓我接手朱雀堂?」

「這是教主的意思,我們也不得而知。」紫衣侍女微笑著,可從她們的眼睛裡,江琉瑩分明看見了不屑。

江琉瑩很是奇怪,自己從十年前那一別,便再沒見過白非夜,他為何突然出現,又突然記起了自己?

兩名侍女不再說話,著人抬來一頂轎子。

「江堂主請上轎。」

「……好。」

江琉瑩沒有多作懷疑,也不認為會有什麼危險,若她們想對自己怎麼樣,她根本活不到現在。轎子緩緩地在雪地的里前行,一路來的景緻告訴她,這裡正是玉竹峰頂,承冥殿的後院,歷年來宮主所居之所。

她剛剛就睡在白非夜的床上?

江琉瑩放下轎簾,心中驚疑,忐忑不已。

念寒跟在轎子旁邊,一路都很興奮,看他的樣子似乎知道些什麼,可他卻不能說話了……

最終,軟轎在羅玉桓的私宅前停下,宅子附近被重兵把守,帶刀侍衛皆是彪形大漢,面上的神色一個比一個凝重。

「出什麼事了?」江琉瑩問門口的侍衛。

侍衛面不改色,道:「教主有令,清剿逆黨。」

「……」江琉瑩早該想到,只要白非夜回來,羅玉桓他們一干人等都不會有好果子吃,只是沒想到動作會這樣快。

「請江堂主回自己房間休息。」紫衫催促道。

江琉瑩點點頭,不再猶疑,走了進去。

剛一進門,便見零零散散幾個姑娘坐在自己房間里,開著窗與旁人聊天。她們見了江琉瑩,紛紛像見了鬼一樣關上窗戶。

整個院子突然變得很安靜,靜得詭異。

二人帶著江琉瑩來到她原先所住的房間門外,紫衣道:「宮主有令,江堂主需在此等候,不可出門走動。」

「是,琉瑩知道了。」江琉瑩拱手作揖。

她一直恭敬有禮,可紫衫和紫衣就像沒看見一樣,點點頭就出去了。

接下來就是漫長的等待。

從日落到天明,又是一個日落,每日都有人來送飯,伙食較之旁人好上許多。

日子就這樣過著,直到第三日,她才在院子里見著一個熟悉的人影。

白芷。

他穿著白衣,執了一把紅色的傘,信步走在院子里。

院子里積滿了白雪,襯得紅傘十分妖冶。

他的身後還跟著兩名侍從,侍從抬著一個麻袋,麻袋裡頭向外滲著血,一滴又一滴,落在雪地里,形成腥紅刺目的對比。空氣里漂散著濃烈的血腥味,比過去任何時候都要強烈。

旁人見了滿是好奇,可江琉瑩卻十分驚懼。

這是她最熟悉又最害怕的味道。

她捂著口鼻,幾欲嘔吐。

白芷行到她跟前,居高臨下的對著她微笑,眉目中充滿著熟悉的溫柔笑意,輕聲道:「好久不見。」

「那裡頭……裝的是誰?」江琉瑩顧不得問旁的,她獃獃的看著他身後滲血的麻袋,只覺得雙腿發軟,頭昏眼花。

眼見江琉瑩即將昏厥,白芷立即快步上前,一把扶住她的腰,將她環在了懷裡,讓她免於跌倒在雪地里的命運。

「你身子還未大好,不宜久站,快,回屋裡躺著。」白芷十分溫柔,可江琉瑩卻不依不撓。

她推開他,又道:「那裡頭裝的是誰?」

白芷嘆了一口氣,然後在她耳邊淡淡道:「羅玉桓。」

「羅堂主?」江琉瑩瞪大了眸子,滿眼不可置信。

她推開白芷,激動地追上侍衛,想要打開袋子。

兩個侍衛看了看白芷,白芷點了點頭,他們才鬆開手。

江琉瑩顫抖著打開麻袋,映入眼帘的便是羅玉桓帶血的人頭。

羅玉桓雙目圓瞪,兩眼無神,看得出他死前沒有什麼怨恨,只不過到底還是有心愿未了,終是閉不上眼。

他的脖子上,碗口大的傷疤觸目驚心,頭下便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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