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愛別離 第十一章 她與光同行(5)

白芷上殿時,並沒有引起過多的人的注意。直到他走到大殿中心,與眾人見禮時,也沒有人將他放在心上,最多也只是對他面紗下的臉有些好奇,而朱子蕭一干人等卻連看也未看他一眼。

直到四周白紗升起,長劍出鞘,白芷就像換了一個人一般。

劍氣之凌厲,讓人心驚膽寒,但配上他的眼眸,又惑人之心魄。

整場舞跳下來,看客就像在與狼共舞。你愛上她的不遜與桀驁,又要時刻擔心她在自己脖子上咬一口,留下一個血窟窿,真是教人愛也不是,恨也不是。

這與從前那些小女子都不一樣。

從前她們是在費盡心思的討好旁人,而白芷,卻是誘惑。

江琉瑩也看呆了,他的舞中沒有一絲情慾,卻教人慾罷不能。

一舞閉,掌聲雷動。

直到朱子蕭開口,掌聲才停下。

「你叫白芷?」

「是。」白芷點頭,俯身行禮。

「來,坐到我邊上來。」朱子蕭面上堆滿了笑意,向白芷招了招手。

白芷笑了笑,慢慢的走了過去。每走一步,旁人的眼睛都隨著他向前走,他們面上,無一不透著欣羨又好奇的目光。

白芷走到朱子蕭面前,朱子蕭立刻牽起他的手,將他迎進自己的長桌,與自己並排坐下。

「羅堂主真是有本事,可人兒一個比一個叫人歡喜。」朱子蕭笑著去揭白芷的面紗,卻撲了個空。

白芷右手掩面,笑道:「晚些再看,一定教您更加歡喜。」

朱子蕭面上的笑意更濃了,那眸子里透出的欲|火,讓十米開外的江琉瑩都不經害怕。

白芷若落在他手中,還有活路?

江琉瑩腦子裡想起這些年那些女子下玉竹峰的情形,心口就像壓了一座山一般喘不過氣來……如玉的人,不能讓他就這樣碎了。

江琉瑩突然下定決心,想要再多管閑事一次。

「這是西域進貢的葡萄酒,美人兒來一杯?」朱子蕭端著一個碧玉酒杯,遞給白芷。

「多謝代教主。」白芷欣然接受,單手接過,剛要送到嘴邊,卻忽然手一抖,酒杯落在地上,酒便全數灑在了他雪白的衣衫上。

「哎呀……這如何是好?」白芷尖著嗓子慌忙擦拭,可酒很快便浸透了他的衣衫,看上去白璧微瑕,讓人很不舒服。

朱子蕭蹙眉,心疼道:「芷兒去後殿換一套罷。」

「可是後殿沒有我喜歡的衣服,那些顏色太過艷麗,我不喜歡……」

「哦?羅玉桓的私櫥里竟挑不出一件喜歡的?」

「那些我都不喜歡。」

「那你喜歡什麼樣的?」

「我要那套白衣可好?」白芷巧笑盈盈,指著最高處寶座上白秋寒留下的白衣。

「這……」朱子蕭愣了一下。

「好不好嘛?」白芷撒嬌:「我就喜歡那件!」

朱子蕭面色將將露出猶豫,白芷便一副要哭了的模樣,眼眶泛紅。朱子蕭連忙安慰:「好好好,只要你想要,我都滿足你!」

「白芷多謝代教主,您待我真好……」白芷笑逐顏開,他轉頭,卻見江琉瑩不知何時站在自己身後。他美目流轉,便吩咐道:「你去給我把衣服取來。」

江琉瑩沒有去,反而看著朱子蕭。

朱子蕭擺擺手,催促道:「你且去罷。」

「……是。」江琉瑩頭冒冷汗,當著眾人的面走上台階。

這是她第一次登上這麼高的地方,還有那麼多人看著自己。那些都是從前她只能從旁人嘴裡聽到,或從旁人身上看到,就連羅玉桓都敬退三分的人。

江琉瑩冷汗浹背,小心地將白衣疊好,將它恭恭敬敬地從寶座上請了下來。她知道白芷這樣做的意思,他是想告訴自己:我現在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他能照護她周全。可她再也不想將命運掌握在旁人手中了,尤其是重冥教中上位之人的恩寵,那是最無稽的笑話。

江琉瑩手捧宮衣,跟在白芷身後出了承冥殿。

他們剛一回到休息室,白芷正要換衣服,江琉瑩便攔住他:「不要換了。」

「為何?」白芷一愣。

「你跟我走吧。」

「去哪?」

「下山,回到你原來的地方。」

「你呢?」

「我去我想去的地方。」

「……」白芷哼了一聲,道:「你有想去的地方,可我只想待在玉竹峰。」

「這裡有什麼好?」

白芷想了想,道:「我將將得到代宮主的賞識,就這樣離開,未免太不值當。」

「你待在此處才是不值!」江琉瑩怒道:「你知道那些賞識意味著什麼嗎?你不能那樣活著。」

「為何他們活得我活不得?你不也在此處待了十年?」

「因為你乾淨,」江琉瑩頓了頓,認真道:「你的心乾淨。」

白芷盯著江琉瑩看了半晌,突然掩嘴咯咯的笑起來,他的雙眼彎著,可眸子里的清亮卻更甚從前,就像落在滄海上的夜明珠,在一片汪洋里卻比星月更璀璨。

江琉瑩看著他笑,並不說話,她在等,等他給自己一個答案。

「我沒你想的那麼好,」白芷再次強調:「你想走只管自己走,我不會告發你,我只當從未見過你。」

江琉瑩嘆了口氣低下頭,但她仍是不肯放開他的衣袖,於她看來,白芷就該是乾乾淨淨的,活在山下的普通人家,讀書認字,考取功名,又或者去戲班子,當一方名伶花旦,也可為世人尊重。若留在玉竹峰上,只會淪入無止盡的黑暗。

她不能讓他墮落。

「跟我走。」江琉瑩鐵了心要帶他走,強行牽起他的手腕。

「你鬆手!」白芷怒道:「你已經飽嘗榮華富貴,我才剛剛開始。」

「榮華富貴有什麼好?你去了,就再也不能活在光明裡!」

「我從來就沒有乾淨過!」白芷說完,甩開她的手,拂袖間江琉瑩扯裂了他的衣袖。

江琉瑩看著手中的半截衣袖,緩緩道:「十年來,我想救的人很多,柳含煙,長寧,甚至是蘭葵,這些人我都為她們設想過,希望她們能遺世獨立,不必明珠蒙塵。可惜,我從來就沒有成功過。而我想救你的心,遠超她們任何一個,可你也還是不肯跟我走。」

「……」白芷站在她身後,神情複雜,卻也沒有接她的話。

江琉瑩聳肩,終於放棄,轉身離去。

臨走前,她揚了揚手中的衣袖,笑道:「也罷,你們終究不是我,沒有人會懂我。我祝你心想事成,從今以後,榮華富貴享之不盡……」

從承冥殿出來後,江琉瑩沒有立刻離去,她徘徊在承冥殿外,直到她聽到殿內掌聲雷動,人聲嘈雜,依稀還傳來了幾句『萬歲』之語。

深冬之夜,寒冷凜冽,片片雪花緩緩飄落,不多時便在她的頭和肩膀上積了一層薄薄的冰。江琉瑩凍得渾身顫抖,她抬手拂去肩上的雪花,心中搖頭失笑:「自己在等什麼?等白芷么?他現在確確實實是代宮主心尖尖上的人了,剛剛那幾聲萬歲之語,想來便是朱子蕭為了在他面前炫耀自己的權力,著眾人表演罷了,自己還有什麼可擔心的?別最後還白白賠上了自己……」

江琉瑩不再等待,她脫下外衣,露出夜行衣,憑藉著自己的記憶,躲開了來回巡邏的守衛。她本想趁著夜色下山,可不知為何,到了後山後,她的雙腿就是如何都挪不動步子。

她掙扎了很久很久,她想起對書寒大哥的思念,她迫切的想要再見到他。可只要張開腿,她的眼前便又會浮現起白芷明媚的雙眸,以及他接下來有可能受到的虐待……兩害相較之下,她竟覺得自己更想救白芷。

江琉瑩自知力薄,假如白芷願意跟自己走,或許還有辦法,可他根本不願意。於是自己只能等,等過了子時,堂會結束,白芷隨朱子蕭回了住處,或許他就能明白自己的苦心。

江琉瑩等在承冥殿後院,靠著幾棵樹的遮擋,將自己的身形隱蔽在黑夜裡。

就在此時,突然傳來一陣刀劍聲,空氣里霎時充滿了肅殺的氣味,混著濃烈的血腥味撲面而來。承冥殿的守衛較之從前陡然增多了兩倍,巡邏換崗的速度也比之前快了許多。

所有的燈籠一夕之間全都被點燃,但殿內卻始終沒有人出來。

一時間風聲鶴唳,草木皆兵。

「出什麼事了?」江琉瑩心中著急,可奈何她身在殿外,如今承冥殿重兵把守,自己哪裡進得去?是不是白芷犯錯了?江琉瑩心中疑惑,隨即搖頭,打破了這個想法。

白芷再受寵,也不過是個供人取樂的玩物,哪裡需要這麼多守衛?

江琉瑩在殿外干著急了許久,直到快要天亮時才找著守衛換崗多機會溜了進去。進了承冥殿後院後,便見幾座低矮的殿堂,泛著幽幽的火光。這裡從前是宮主一家的住所,他們離開後,便被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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