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傳 (五)羅百長

羅百長剛統計完雙月崖上的人口數目,統計下來,總共雜役三百人,侍婢兩百一十二,侍衛七百。這些人里,有些是上位之人的心腹,所以排查細作之時得罪了不少人,受了許多氣,就連臉面上都還留有被大長老掌摑的印記,可他卻也不生氣,仍舊老好人似的笑呵呵的,一副渾不在意的模樣。

回到朱雀堂,羅百長便命人去將江琉瑩帶來。

只看了第一眼,他就覺得很喜歡她。

「你叫什麼?」羅百長笑道。

「江琉瑩。」陸小妹幾乎都不需要再想,似乎已經打定了主意,以後不管誰問,這就是自己的代名詞了。

此言一出,不出意外的,惹得身旁一干人等嗤笑不已。

「天下並非只有江月華之女可得琉瑩之名,恰好我也喜歡,不可以嗎?」陸小妹抬頭,看著羅百長。

羅百長被她這樣一看,反倒覺得是自己太過拘泥,於是『哈哈』一笑,捋著自己花白的鬍子笑道:「好好好,你就是我們重冥教的小琉瑩,照我看啊,模樣也未必比鏡雙宮的江琉瑩差上幾分,你們說是也不是?」

「是。」柳兒等一眾婢子捂著嘴偷笑,陸小妹卻毫不在意,大方地接受羅百長的誇讚,這一副驕傲得模樣,讓羅百長更加歡心。

『江琉瑩』機靈,漂亮,雖然不知道鏡雙宮中的那一位有多美,不過就眼前的這一位來說,她長大了也必是傾城禍國之貌。

不過他喜歡她倒不是因為相貌,而是因為羅玉桓。

只要是玉桓喜歡的,他必待之如珠如寶。

羅百長命身邊的另一婢子柳兒帶她去洗澡,洗乾淨了又賞了幾件好衣裳。十一二歲的模樣,打扮起來卻平添了幾分嬌媚,若不是因為她內息全無不會武功,見過之人怕是都要以為她就是鏡雙宮的『江琉瑩』了。

「讀過書么?」羅百長從藏書架上掃過,看中了一本《三字經》,剛想要拿下來,卻聽江琉瑩在身後道:「讀過《四書五經》,《時文》,《漢書》,《二十四史》,還有……」她做出一副努力回憶的模樣,羅百長則默默地將《三字經》放了回去。

「書讀得不少,寫幾個字來看看。」羅百長將筆墨紙硯在桌上一字排開來。

陸小妹也不扭捏,幾乎不需要費什麼神,一篇百來字的經文便躍然紙上。瞧上去書法工整,一筆一畫皆賞心悅目,教羅百長好一陣新奇。

「鏡雙宮中有位武狀元,咱們重冥教有個文狀元,同名同姓不說,就連年歲也相仿,真是教人驚奇。」羅百長若有所思的看著她,笑道:「你家住何方,從哪裡來?」

陸小妹搖了搖頭:「我不記得了。」

「失憶了?」

「嗯……」陸小妹點點頭,如實相告:「我醒來的時候就在陸大哥的房裡了,其餘的事情全都不記得了,直到後來被玉桓哥哥帶回來,我才真正算是有了家。」

「哎……好罷,過去的事情不提了,以後我們就是你的家人。」羅百長摸了摸她的頭,安撫道。

「是!」陸小妹一臉笑意,發自肺腑的開心。

「可學過武?」羅百長又道。

陸小妹面露疑惑,撓了撓頭,仔細的想了想,又搖了搖頭:「我不記得了。」

「不記得也罷,以後本座重新教你便是。」

羅百長和煦一笑,從此以後,羅玉桓不在的日子裡,羅百長便將她帶在身邊,親自教她習武。

但是一個月過去,兩個月過去,半年過去,她的武學毫無進展,招式學了個十成十,但是內力毫無進展。羅百長遍查典籍,翻閱了無數醫書,仍是找不到原因。

「不應該啊……」羅百長唉聲嘆氣,惹得陸小妹也覺得很內疚。

「羅叔叔,不學功夫也沒關係,我現在這樣也挺好的。」陸小妹安慰道。

「不學武功沒關係,可照理說,你筋骨不錯,該是練武的好苗子才是,可怎麼……就是沒有內力呢?」

「大概是老天爺不肯給飯吃吧?」陸小妹笑了笑,渾不在意。

羅百長無奈,只得放棄繼續教她習武的念頭。

他想了想,又道:「人在江湖,總歸需有一技傍身,眼下重冥教樹敵頗多,所謂的武林正教不日即將攻打子月群島,未來如何誰也無法預料,我便教你一自保的法子。」

「什麼法子?」陸小妹好奇。

「易容術。」羅百長笑呵呵的說完,將雙手伸向耳後,不多時,便扯下一塊薄薄的膠狀物。面具之下,羅百長的鬍子沒有了,就連五官也並非如平日里看到的那般年老,而是宛如一個二十歲的少年。

「太神奇了!」陸小妹驚呼。

「噓,小聲些,這是我們的秘密。」羅百長說完,又在自己少年的面上再撕下一片膠狀物,五官便隨之變成了一個婦人的模樣。

「你這不叫易容術,簡直是在變臉!」陸小妹連連咋舌,伸手就要去扯他面具。

羅百長笑呵呵的,隨她掰扯,但是半晌過後,陸小妹也沒找到剩下的面具。

「為什麼我撕不下來?」陸小妹洋裝失望。

羅百長笑了笑,才道:「我這與變臉術可不同,所謂易容術,自然是旁人發現不了的,你想不想學?」

「想!」陸小妹滿口答應。

接下來的日子裡,陸小妹跟著羅百長學習,進步驚人,幾乎都是一點就通,羅百長對她更是喜歡得不得了,恨不得立刻將她指給羅玉桓當媳婦。

但是這些日子,羅玉桓卻甚少回來,沒有人知道他在做什麼,陸小妹問起來,羅百長也只是一臉凝重的搖頭。漸漸地,她也不再問了。

時間匆匆而過,日子過的舒心且隨意。直到來年十月,子曰群島之中突然出現了一隊船隊,足有上百艘之多。

「有敵人——!」

「快,吹號角示警,點烽火通知教主——!」

「不好了,敵人已經攻進天塹灘了!快撤退——!」

霎時間,子月群島上下戰鼓擂擂,嘶聲震天。濤聲,火光,劍影,還有漫天的血光,此起彼伏,相互交雜在一起。

「出什麼事了?」陸小妹自午睡中驚醒,身邊卻空無一人。

往日里羅百長總會守在她身邊,等她醒了,總會有一碗冰鎮綠豆粥,或銀耳蓮子羹等著她,可這一日,她醒來以後,只剩下耳邊充斥著的廝殺與悲鳴。

「武林正派不日將圍攻子月群島,與重冥教決一死戰。」這一句話在陸小妹腦海中盤桓,她這才想起,這一年來,教中之人常常念叨的圍攻雙月崖之事,她本以為是開玩笑,卻沒想到今天,居然真的發生了。

從前,她經常擔心地問羅百長:「武林中人攻進來了怎麼辦?」而羅百長總是笑呵呵地回答:「放心吧,重冥教有天險護衛,他們進不來,除非……除非有內鬼。」

「倘若真的有內鬼怎麼辦?」

「重冥教不會有內鬼,我們誓死效忠教主。」

羅百長說完,陸小妹又放下了心來,她想起曾經有過一面之緣的教主白秋寒,他如玉般的模樣還在自己腦海中,歷久彌新。是啊,重冥教中之人,都對白秋寒有忠心耿耿,有這樣一個教主在,誰會背叛呢?

但直到今日,武林正教十大門派,在無雙城主沈無月的帶領下,驅艦船一百二十艘,直逼子月群島雙月崖。步步為營,步步緊逼,絲毫不像是初次抵達。所有的徵兆都表明:重冥教出了內鬼。

重冥教被正教人士偷襲了總壇,雙方在雙月崖歷經十日殊死纏鬥,節節敗退,不得已只能退守子月群島的腹地玉竹峰。

玉竹峰乃是一座筆直陡峭的高山,易守難攻,沈無月當即下令撤回。

正派人士來時有一百二十艘船,回時只剩下六十五艘,可說是損失慘重,死亡人數比重冥教眾還要更多。但是此役,他們卻帶走了重冥教最重要的人物——白秋寒夫婦的頭顱。

沈無月率領正教人士大敗重冥教,致白秋寒夫婦戰死,此後,他的名號在江湖上愈漸響亮,武林中人無一不以他馬首是瞻。

臨走之時,陸小妹遠遠在山崖上望著,看著他們的船頭上掛著兩顆鮮血淋漓的球狀物體。

那是白秋寒的人頭。

陸小妹捂住自己的嘴,眼淚在眼眶中打轉。她知道,這一刻,被眾位長老保護起來的白非夜定是與自己一般模樣。

那個不可一世的驕傲的少爺,在這一刻經歷的,怕是連『滅頂之災』也無法形容的。

「這就是無雙城,沈無月的手段,也不知他嘴裡口口聲聲地喊著誅殺的魔教中人,與他相比,怕還要更加乾淨幾分。」羅百長出現在她身後,一連好幾聲的嘆息。

陸小妹聽不懂他的意思,但是她一聽船上之人是沈無月,腦子裡唯一的念頭就是:陸書寒可跟著他一塊來了?他應該已經是無雙城中的徒弟了吧……

羅百長看了一會就走了,陸小妹卻無法平靜,她一直目送著船隊離開,直到消失在海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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