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4)

誅仙塔共八十一層,呈環形向上延伸,四周的石壁上畫滿了各式各樣的符咒,陰暗且猙獰。抬眼望去,只見塔尖雲霧環繞望不到底,凄厲的尖嘯聲從塔頂傳來,不絕於耳,一聲又一聲在塔里迴繞,震懾心魂,那正是鳳凰的哀鳴。

瑤音大急,立刻飛身而起向塔頂掠去。誅仙塔里只許步行,她的行為觸犯了禁忌,數道雷火轟然而下,在她身上炸出一朵朵絢爛的火花。這些雷電所蘊含的力量早已超過了上神飛升渡劫的天雷,若落在旁人身上恐怕早已是屍骨無存,而她有昊月的靈力護體,全然不將雷火當一回事,雷火中的她毫髮無損,面色凌厲,直上雲霄。

塔頂的世界不如想像的狹小,反而十分寬廣。廣到可以囚禁紫宸的原身,遮天蔽日的鳳凰。只見他赤色的羽毛黯淡無光,散落了一地。頭上原本長了翎羽的位置變成了三個觸目驚心血窟窿,尾巴上最深最長的羽毛也被生生拔了去。暗金色的鐵鏈拴住了他巨大的翅膀,腳上兩枚火紅的紫霄印正持續地灼燒他的骨肉。

他雙眼緊閉,眼周淌著血淚,伴隨一聲又一聲的嘶叫抖動著雙翅,想要掙脫紫霄鎖的禁錮,可那分明是徒勞,除了羽翼四處零落之外,起不到任何旁的作用。

這一幕險些讓瑤音暈過去,「不管你是夜九還是雪卿……待我出去,定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瑤音怒不可遏,立刻撲上前去取紫宸的腳鏈,可剛一碰到比她腰還粗的鎖扣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反彈回去,這分力量,比剛剛的天雷劫強上數倍,與此同時,紫宸發現了她,他盛怒之下全身燃起火焰,瑤音一個不慎,被灼燒了背部。

瑤音顧不得疼痛,再次凝神,眉心玉的光芒立時大盛,連帶她的面容和髮絲一齊改變,黑髮褪去,露出滿頭銀髮,絕色的面容顯得與四周是那般格格不入。她祭出『慕君心』,花朵瞬時變成長劍,劍身帶著火光朝鎖鏈劈去。

就在這時,常年伴在紫宸身邊的蝴蝶卻化作了一縷魂靈,橫亘在紫宸與瑤音中間。她伸開雙手止不住的搖頭,示意瑤音不要斬鏈。

瑤音一驚,立刻收回劍鋒,停下來打量著她。只見她神色痛苦,表情凝重,哭得梨花帶雨,幾次長大了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瑤音這才知道,眼前人並不是魂魄,她只是人生前所留下的一絲眷戀。她一襲青衣,眉目嬌柔,同紫宸竟有三分相似。

「你是紫宸的母親?」

聞言,青衫止不住的點頭,瑤音見她那副焦心的模樣實在不像假裝,這才稍稍放下戒心,「世上一日,塔中千年,紫宸豈不是已經被關了千年?」

青衫淚如雨下,再次點頭。

瑤音心中萬馬奔騰,「你讓開,我這就救他出去!」

「如果你想他死的話,儘管放他出塔。」一個無比稚嫩空靈的聲音拔地而起,瑤音低頭便見一個扎著馬尾辮的仙童正笑盈盈地看著自己,五官整一縮小版的夜九。

「你是何人?」

「我是鎮塔童子,你可以叫我紫霄。」

「鎮塔童子?」瑤音一把將他拎起來,「趕緊放了紫宸,否則我一把火燒了這破塔。」

「好女人從不欺負小孩,你不能這麼對我。快放了我!」紫霄被瑤音牢牢抓住袖口,憑他如何掙扎都掙脫不開,怒道:「白帝大人說了,紫宸身上集了三界戾氣,若不化戾氣為祥和就不能真正修成上神。不止修不成神,他還會死,慘死~~~」

「你、放、屁。」瑤音一字一頓,「再胡扯小心我扒了你一層皮。」說著,用力給了他一巴掌。紫霄雙目噙淚,滿眼委屈,捂著臉看了眼青衫,「我沒胡扯,不信你問她。」

瑤音回頭,略有遲疑地看了眼青衫,問道:「是這樣嗎?」

青衫忍痛點了點頭。

瑤音怔怔抬頭看著紫宸沐浴在火光中的身軀,無心再理會紫霄便鬆開了手。紫霄落在地上,頭上腫起了一個大包。

「好心當成驢肝肺,我是在幫他。」紫霄一邊揉著額頭,一邊抱怨,「他已經走火入魔,如今兩眼不辨雙耳不聞,認不得旁人,若貿然放出去,定然只會被天帝送入誅仙台碎石。看不出來嗎?白帝這是在救他。」

夜九……會救紫宸?呵,笑話!

「到底怎麼回事,紫宸怎麼會變成這樣?給我一五一十說清楚,」瑤音冷哼一聲,「挑要緊的說!」

「別急嘛,此事急不得。」小童子抖了抖身上的灰塵,笑道:「跟我來。」說著,跳起來牽起瑤音的手,將她帶到了角落裡的一面銅鏡前,青衫則默默跟在他們身後,眉目間有著道不盡的滄桑悲涼。

「你自己看吧。」紫霄童子掐了個手訣,銅鏡里霎時映出了紫宸魔化當日之景。

十二主神宮裡,紫宸被留堂。

「今日你把『禮教四義書』背下才可離開,這是要讓你記住,古來尊師重道是為人之基本。對師傅要敬,對同門當友愛。你們是元帝的候選人,元帝掌善,故讀書比修法更為重要。」司墨神君腆著老臉坐在講堂之上滔滔不絕,紫宸在堂下低頭翻書。

「我的話你可有在聽?」

「紫宸在聽,必當謹記教誨。」

「那你為什麼不抬頭看著我?」司墨臉色已經不太好看,可紫宸依舊眼皮都沒抬,繼續看書。

「你在看什麼?」

「禮教四義書。」

「一會再看也不遲,你抬起頭來看著為師,為師需跟你解釋一下其中的道理。」

紫宸闔上古書,抬頭看著司墨,「師傅請講。」與此同時又拿起一支筆在紙上從容書寫。

司墨『啪』地將戒尺重重扔在講台之上,「你到底在忙什麼?」他走到紫宸身邊,一把奪下他手中的宣紙,看了一眼卻愣住了,只見上面工整的書寫著禮教四義書的第一章,通篇下來,竟一個錯字都沒有。

紫宸垂眸,低聲道:「我需早些回府。」

司墨驚訝於他的記憶力,卻對他的態度十分惱怒,「你看看你對我是什麼態度?對十二主神又是什麼態度?我要你背誦禮教四義書不是為了懲罰你,而是為了教導你,我希望你能尊師重道,友愛師長,你為什麼這般食古不化自以為是?你在驕傲什麼?」

「紫宸沒有對他們不恭敬。」

「那他們怎麼會孤立你?有時候你需要從自身找找原因。青容是你弟弟吧?到了離恨天你可有關心過他?同為主神,需相互扶持,互幫互助……」

「他不是我弟弟。」

司墨愕然,氣得鬍子在發抖,「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說多少次都一樣,」紫宸眼神冰冷,「青嵐不是我母親,我的父親也不是風白容,我跟青容沒有關係。」

這句話正好被吃完晚飯歸來的羲和等一眾人聽見,青容臉色一陣紅一陣白,指著紫宸,「真是忘恩負義,若沒有母后的推舉,你就算有通天的本領也入不了離恨天!」

「我受了慕君上神的提攜才得以入選,同青嵐沒什麼干係,你不要亂說。」紫宸頭也不抬,繼續默書。

「你少拿青帝來壓我!你就是個野種,本來父王和母后恩愛有加,都是你的出現才害得我們父子分離,母后願意認你這個兒子已經是天大的恩德,你怎麼好意思恩將仇報!」

紫宸站起身,指了指桌上的宣紙,對司墨道:「禮教四義書我已經默寫完畢,這裡離浴仙宮有些路程,我想早些府,請師傅考教。」

司墨檢查了一遍,十分滿意,可面上卻還端著架子,「從前你來的最早,回的最遲,今日怎麼如此著急,可是家裡有事?」

「師傅您不知道,紫宸昨兒個大婚了!」

「大婚?我怎麼不知道?」司墨疑惑,「你確實大婚了?」

「是。」紫宸面色從容,十分坦然。

眾人聞言,十分興奮,朝他吹了幾個響亮的口哨。

「怎麼為師從未收到任何消息?你就算不是鳳族太子也到底算個王子,怎麼會這般突然這般悄無聲息?」

「……」紫宸垂眸,不知如何作答。他當然希望能給妻子一個盛大的婚禮,讓全世界都知道,可這不是他能選擇的事情,青嵐說她是他的妻,那麼她的名節就已經系在了他的身上,雖然到現在他連她的名字都還不知道。

青容一臉冷笑,「因為他娶了世上最丑的女人,最丑,沒有之一。當然不敢說了。」

羲和在一旁笑得隱晦,清了清嗓子,洋裝開解道:「紫宸好歹是新婚,念妻心切才會如此,可以理解。何況,他自小生活在鄉野,跟你從小受到的教育有天壤之別,就算他不認你這個弟弟,你也該拿出太子該有的胸襟原諒他的大逆不道,我們還要在一起半年,你們握手言和吧。」

「羲和上神說的是,我何必跟小三的兒子置氣,」青容一見羲和發話,立刻就轉怒為喜,向紫宸伸出手,抬眉笑道:「你說是吧?哥哥。」

「……」紫宸低著頭,看不清表情。

「紫宸是私生子?」

「他媽媽是小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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