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美人冠玉 第十三章 有喜了(2)

出了村子,瑤音就後悔了。她還沒走幾步,入眼便是望不到邊的沼澤地,一堆鱷魚趴在泥里,張著血盆大口在曬太陽。瑤音發現自己的力量似乎全都匯聚到了丹田裡,她用盡了所有的方法依舊使不出任何法力。

一夜之間,她從修羅王淪為了一條沒有法力的龍,更確切的說,在旁人看來,她只是一條沒有法力的壁虎。

昨夜到底發生了什麼?想到那灘血跡,瑤音想起了自己與昊月的顛鸞倒鳳。可這與自己的力量有什麼干係?沒聽說過鬼妖同仙人上了床就會被打回原形還不能用法術啊?

就在瑤音失神之際,幾隻鱷魚發現了她的存在,緩步靠近她。當她警醒過來時,鱷魚已經近在咫尺。看著它們的血盆大口,瑤音閉上了眼,心中嗚呼哀哉:「沒死在夜九昊月手裡,也沒死在花漓落手裡,最後居然莫名其妙死在了畜生嘴裡,我這一生活得實在憋屈!」

就在她慷慨赴死之時,一道火光從天而降,周遭一圈鱷魚皆成了焦炭。

「夫人,你委實頑皮。」花君宴的聲音就像天籟一般響起。

瑤音聽到他的聲音,睜開了眼睛,便見花君宴從天而降,將自己抱在懷裡。

瑤音頓時有了一種想要流淚的衝動:「你怎麼會來這裡?我還以為自己死定了!」

「你怎麼了?」花君宴摸了摸她的頭,笑道:「這副模樣真教人驚訝。」

「我也不知道……」瑤音縮成一團,耷拉著耳朵無力道:「我睡醒就發現自己變回了原形,法力全無。」

「……」花君宴沉思了一會,道:「回鬼族再說。」

「嗯。」瑤音兩隻爪子緊緊攥著他的袖子,一人一龍一齊回了夜明宮。

瑤音最後回頭,看了一眼山頭,發現山間有一座孤清的墳墓。她雖然法力全無,但視力尚佳,一眼便認出墳冢上的字——愛妻青衫之墓。

那是昊月的生母,青衫郡主的墓碑。

墳冢之上擺滿了簇新的鮮花,顯然白容日日都會來她的墳前看她。

之所以人死去之後收到的花比生前多,是因為世間遺憾多於珍惜。

白容沒有珍惜青衫,是他的錯。但是昊月,卻並不是他一人的錯。若沒有那些年對他的欺壓和視而不見,她和昊月又怎會錯過萬年的美好時光。

昊月,我想,我們都不懂珍惜。

回到夜明宮後,花君宴屏退婢女,為瑤音渡了些許法力。幾經波折後,好不容易才讓她恢複了人形。可恢複人形之後麻煩又來了,瑤音只覺得渾身沒力氣,似乎隨時都有變回去的可能。

花君宴見她半死不活的樣子,覆上了她的脈搏。驚訝在他的眼中一閃而過,隨即長嘆了一口氣,搖頭道:「夫人,這一日一夜你到底幹什麼去了?」

「我不知道……」瑤音趴在桌上,不敢看他。雖說他們之間沒有夫妻之實,也沒有恩愛可言,但她昨天的所作所為實在羞於讓人知曉。那委實不光彩。

「你懷孕了。」花君宴語氣如常,並未顯得生氣。

瑤音聞言,瞪大了眸子,激動之下掙扎著想要爬起來,卻因為用力過猛,『嘭』地一聲變回了原形。

「你不要激動,我渡與你的靈力只夠你勉強維持人形。」

瑤音緊緊抓住他的手臂,搖頭道:「不可能!我昨夜才與他……」

「他?」花君宴眯起眼睛:「誰?」

瑤音垂著頭,不說話。

花君宴猜道:「昊月?」

「……嗯。」

花君宴看著她,長長的『哦』了一聲,笑道:「看來是我做的不好,讓你有情緒了。」

「才不是!」瑤音大力搖頭。

「不是?那你告訴我,新婚之夜你跑去找昊月,究竟是為什麼?」

「我……」瑤音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去,這是她這輩子做的最錯誤的一個決定。堪比多年前為了昊月而與花君宴交換了金身。

瑤音無話可說,垂頭喪氣,沉默了許久才鼓起勇氣,抬頭道:「是我的錯,我們離婚吧。」

「誰跟你說我要離婚?」花君宴再次摸了摸她的頭,笑道:「好了,我不逗你了,我沒有怪你。」花君宴捧起她的手,渡了一口氣澤與她,瑤音在他的幫助下又回覆了人形。

花君宴牽起她的手,吻上她的手背,溫柔道:「把孩子生下來,我會是一個好父親。」

瑤音心中忐忑,覺得事有蹊蹺,疑道:「尋常女子懷孕,必然一兩月之後才能知曉,如今不過一夜過去就能探出喜脈?」

花君宴想了想,說:「開天闢地之初,帝宴為了繁育後代造了同歡樹,後來此樹的果實被人胡亂使用,亂了綱常,便被帝宴禁了。鳳凰族從遠古一脈單傳至此,有那等物件也不稀奇。」

「……」瑤音凌亂了,她右手撫摸著小腹,只覺腹內似有一團火在燃燒,彷彿凝結了自己所有的精血和力量。那是她的孩子。天下間唯一完完全全屬於她的孩子。

「我要生下來。」瑤音毅然決然,眉目間沒有絲毫動搖。

花君宴聳肩,攤手:「這也是我的孩子,你當然要生。」

「……」瑤音眉目柔軟了些,但又多了分不解:「你不生氣?」

花君宴搖頭:「只要是你想做的事,我都會支持你,哪怕為此付出我的生命。何況此事娶一送一,我並不虧。」

瑤音攥著他的袖子,心中情緒複雜,不知如何表達,良久才吐出一句:「……謝謝你。」

花君宴摸了摸她的頭:「你不告訴他?」

瑤音搖頭:「孩子是我的,與他沒有干係。何況,世人都道天君與天后伉儷情深,此事如若被旁人知曉,定當惹來不少麻煩。我要保護我的孩子,不許任何人傷害他。」

「嗯。」

花君宴又陪她坐了會便離開了。想是有了身孕的緣故,瑤音總覺得力氣不夠,躺在塌上一會便沉沉睡去。

瑤音做了一個夢。

夢中世界一片火海,自己漂浮在空中,看著腳下的眾生在自己的劍下灰飛煙滅。不論是老人還是小孩,皆逃不過湮滅的命運,哀鴻遍野。

瓊華南征北戰回到天宮之後,她負手而立,站在株晟宮前,接受四方朝賀,笑得一臉孤傲。

那時的昊月還是一頭黑髮。他站在瓊華身後,滿目擔心道:「這樣好嗎?」

瓊華盛怒之下,不給他絲毫顏面,「啪」地一聲脆響,當著眾神的面反手給了他一巴掌:「我做事還輪不到你品頭論足!」

昊月則捂著臉垂下頭,並不生氣,只是悄聲道:「……我只是不想你被人忌恨。」

「忌恨?就算被人忌恨又如何?」瓊華大笑:「他們沒有人能傷害我,一絲一毫也不可能!」

夢到這裡,畫面一轉。畫面從盛極急轉而下。

在鬼族叛亂之初,瓊華被自己人陷害而受重傷,化為原形。她為救昊月性命,與花君宴做交易,後被他剔骨抽筋拔了龍鱗和龍角。從此仙身寂滅,上天入地,再無她立足之地。

瑤音大喘著粗氣自夢中驚醒,往日的榮寵已經離自己遠去,可夢中扒皮抽骨之痛卻歷歷在目,就像發生在昨日。

想要的太多,便是自討苦吃,自尋死路。

彼時自己真真不將任何人放在眼裡,落得如此下場也是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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